过片刻工夫,一会儿便会离开。谁知许惊弦听闻晨钟长鸣心有所感,竟在佛像前静坐冥思长达一、两个时辰。那青衣人在梁上搏伏良久,终于失了耐心,忍不住现身而出……
许惊弦想通原委,不由失声而笑。此人能无声无息地藏在自己头顶上许久,当是江湖上少见的高手。他故意避人耳目,行迹可疑,或许是要对付另外的敌人,却阴错阳差地被自己拖了两个时辰,难怪气恼不休。若是依他以往的的性格,必会想法追查这神秘青衣人的来历。但方才在佛像前长坐冥想,心态变得平和,不愿再涉及江湖恩怨,也就一笑作罢。
离开报国寺后,―路拾阶缓行,经过“洪椿晓雨”、“白水秋风”、“双桥清音”、“灵岩叠翠”等数处景观,时而又有猴群穿出山林,与游者嬉闹玩耍,甚至抢夺食物,惹人捧腹。许惊弦渐觉心情舒畅,嘴边还哼起了小曲,扶摇似也感应到主人的心意,欢声长鸣,振翅飞入云层深处。
待上到金顶时,暮色已降。许惊弦本就打算夜宿山顶,第二日一早观日出云海等峨眉胜景,也不去打扰金顼寺庙的僧侣,自已寻到一个小山洞,先给扶摇喂食,再自己吃些干粮,默想着弈天诀,闭且打坐。走了几日的山路,终也有些疲倦,渐渐睡去。
到了夜半初更时分许惊弦忽被扶摇的叫声吵醒,揉揉蒙胧睡眼,只见前方隐有数点灯火闪耀,在树影旳掩映下跳荡不休,仿如鬼火。他大感好奇,记得那个方向明明是一处绝壁,为何会有灯火?莫非便是峨眉山传说中的圣灯?不过听说圣灯往往在月黑风高之时方才出现,而今夜明月高悬,难道是另有古怪?又猜想或许是在报国寺内遇见的那位青衣蒙面人……
许惊弦再也睡不着,便往那灯光处寻去,穿过一水片树林,眼前竟是一道雄伟险峻的百丈绝壁,月光下俱见层层薄雾袅绕着崖身,极显幽邃空灵,崖底隐见岩壑交错,奇石突兀。崖顶上立着一道青色的人影,手执一盏纸灯,默然往那虚空中一送,那灯便平平飞入茫茫雾气之中,缓缓坠入深渊消失不而在青衣人的脚下,还有数十盏早就扎好的纸灯。
许惊弦瞧得真切,微觉惊讶。虽然瞧不清对方的面容、但缺身形上判断并非清晨在报国寺所遇见的哪位青衣蒙面人,而那些纸灯皆似用上等宣纸所制,绵软轻薄,份量极轻,但青衣人随手一送如推重物,这份举轻若重的功力实非等闲,分明身负惊人武功。但若说点灯祭神拜祖,何需在此半夜无人之际故弄玄虚?莫非是鬼魅山精傲怪?
青衣人显然已听到许惊弦的脚步声,却并不回头,口中淡淡道:“重赴旧约,传灯舒怀,一时忘形扰君清梦,还请见谅。”彬彬有礼的语气中却流露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听青衣人开口说话,许惊弦暗舒一口气,眼前至少并非鬼魅做怪,心想今夜是元宵节,一般人都在家中安享天伦,他却为何半夜来到山顶,莫非也如自己一样无家可归?一念至此颇有些同病相怜之意,反正被夜风一吹再无倦意,索性坐于一旁,静观青衣人放灯,权当陪他。
青衣人不再搭理许惊弦,俯身重又拿起脚下一盏纸灯。他的左肩似是有伤,行动间略有不便,但擦火、点烛、挥手、放灯……手法极其熟练,节奏更是丝毫不乱,每个动作都衔接得天衣无缝,没有间隙。只有经过特别训练的人,才可以做到如此平稳而精确,不浪费一点力气。
两人各怀心事,无言地望着一盏盏逐渐飘远的纸灯,直过了一炷香的工夫,青衣人才将十几盏纸灯尽皆放飞,等那最后一点亮光在纵横弥漫的雾气中消失后,两人如有默契般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青衣人遥望云深之处,缓缓踏前半步,喃喃自语般道:“这里常年云锁雾绕,望之如入仙境,所以每年都有无数妄想成仙的善男信女由此跳下,故得名舍身崖。不过我倒觉得,这个名目才更容易引发轻生的念头……”
许惊弦听得一愣,暗忖莫非此人真是来舍身崖寻死的?瞧那青衣人只要再前移半步,就会掉入万丈深渊之下,欲要上前拉他回来,却又怕他被自己一吓反而失足,灵机一动:“为何还留着一盏灯未放走?”料想只要引得他回头,便可救他一命。
青衣人果然转过身来,语气惊讶:“你如何知道还有一盏灯?”忽又无奈苦笑,“可惜不知我送走的那十六盏灯中,哪一个代表你的亲友。”
他年约二十六七,第一眼的印象不是那英挺的剑眉与冷峻的面容,而是脸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寞色,如同江南三月的烟雨,带着一分凄凉与九分惆怅。
许惊弦大奇:“这些灯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明知故问。”青衣人落在显锋剑上的目光微微一亮,“未出鞘已露锋芒,若能死在此剑下倒也不冤。”
“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只怕老兄是误会了。”
“每年此时,我都会到这里放十七盏送魂灯,你若不是来杀我的人,如何知道准确的数目?哈哈,若是我能死在这个地方,倒是有趣。”青衣人口中谈论生死之事,面色却宁静如初,仿佛他关心的并不是谁来取自己的性命,而是死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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