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罗!”媳妇儿低头抚弄起猫儿了。
“佐罗?”他失口惊问。
“怎么着?”媳妇儿又要生气,“佐罗刺着你那猪耳朵啦?”
“没、没……”他忙捂嘴。
“再告诉你!”媳妇儿却来劲儿了,“咱这屋里缺得就是点真正的男人味儿,我就是要借借这外国名儿冲冲这股晦气!”
“好、好……”他竟又赶忙地应承。
“佐罗!妈妈的小宝贝儿哟!……”媳妇儿又自顾自亲着猫儿喊上了。
得!这猫儿一进门就当上了小祖宗……
瓶底儿爬在床下边回想边倒腾着气儿,但不知为什么、越想这位小祖宗就越觉得害怕。锅贴常的铺面外猛然间一阵骚动,显然是佐罗又在哪儿意料地出现了。瓶底儿只觉得眼前有无数只脚在迈动,可就是怎么也钻不出床底儿来。您哪!内八字腿儿抽筋了。他悲哀,他忧愤,不敢埋怨媳妇儿,但钻在床
底下却敢埋怨这位神出鬼没的小祖宗!
天哪!这猫儿简直是自己命里的一颗魔星啊……
当佐罗这名字越叫越顺口时,这家伙也越来越显示出这法国好汉的怪脾气。浪里白条一般,一天到晚在家乱搅和。夜班校对忙乎上一晚上,一白天伺候它楞伺候不过来。又得按食谱儿给它配食儿,又得按时给它洗澡搔痒儿,又得给它加大运动量逗它玩儿,又得留神它溜走串错了门儿。多了!多了!花十分之一伺奉它的精力伺奉爹妈,准能博得个孝子的美名儿。可值得!谁让自己发火尽吐瞎籽儿,愣让一块好端端的肥地委屈着?
得!还得为了爱情进一步作出牺牲……
可就这样精心伺候着,还是免不了老出乱子。这一天,小祖宗佐罗竟然拒绝进食儿了。
蛋黄儿拌的米饭,摘了刺的小鱼儿,消过毒的牛奶,全然不屑一顾。这一下可把媳妇儿惹急了,一进门就是把他一顿臭骂。随之便抱起佐罗,马上亲手进行检查。当摸到佐罗的小肚子鼓起一块时,媳妇儿顿时大声惊呼了:妈呀!别是吃了耗子吧?”
“不、不会!”他赶忙分辩。
“不会个屁!”火马上点燃了,“瞧这肚子里鼓鼓囊囊是什么?亏您还是高中生呢!洋种猫儿能消化得了咱们中国耗子吗?”
“是、是吗?……”他瞠目结舌了。
“整个儿一个废物篓子!”火更旺了,“你想抠我的眼珠子呀?佐罗要有个三长两短的,就是舍着搬出大裤裆胡同,我也得和你蹬蛋!”
“别、别别……”他吓得两腿发抖了。
“别什么!?”声儿更高了,“你知道‘好女不嫁二夫’,就想
变着法子欺侮我老实是不是?生儿子你没本事,你就得老老实实认着这好几百块钱换来的洋种儿当大爷!”
“今后我、我、我注意……”他慌得赶忙检讨。
“呸!你知道注意什么?!这是个公种儿,洋脾气的主儿!懂不懂?得像养着位干金似地那么娇着惯着,还得养它个兔胆儿没脾气!——让它见了什么都怕!见了生人怕,听见响动怕,换个地儿怕,就知道卧在床头儿上解闷儿逗乐子!”
“可、可猫一见耗子……”他还想解释。
“怎么啦?”问得惨人,“你那书是不是念到狗肚子里啦?浑透了,你不会变着法儿教它连耗子也怕!”
“哦……”他如闻天音。
您哪!还别说,就从这一天开始,大裤裆胡同里还真有人研究起了巴甫洛夫的条件反射。那战战兢兢的实验劲头儿真是令人感动,只不过因为巴甫洛夫用的是狗,而这位对付的是一只洋种猫儿,所以收效甚微。
为此,只好改为专填耗子洞……
突然间,外头那吵吵嚷嚷声又朝这头儿涌过来了。瓶底儿一惊又猛地从昔日的梦里晃悠回来了,透过厚厚的眼镜片儿向店铺外望去,就又见无数只脚从眼前闪过,显然是佐罗又声东击西地反方向出现了,自己如果再待在这床板下无所作为,且不说后果不堪设想,就是对爱情也是一种亵渎!瓶底儿想到这里,便拚命挣扎着往外爬。可谁能想到,内八字腿儿抽筋抽得更厉害了,就是一点儿也不给自己作主。
天哪!这还了得!这还了得……
可谁曾又能想到,他刚这么一暗暗叫苦,竟嘈一下蹿出床底,内八字腿愣不抽筋儿了。他这意外的一蹿不要紧,可差点把锅贴常十三代传人吓得晕了过去。但瓶底儿却土地爷似地顶
着满脑袋的土,竟痴痴地瞅着房梁上耷拉下来那长长的粘蝇纸,傻冒儿似地不动了。
锅贴儿招来的苍蝇正嗡嗡营营地乱撞着……
望着、望着,瓶底儿恍惚间觉得这黏黏乎乎的粘蝇纸条儿,正在化成曲里拐弯的大裤裆胡同。或者说是这曲里拐弯的大裤裆胡同,正在化成黏黏乎乎的粘蝇纸条儿。迷迷糊糊,弄不清了。只感到是那么油腻发亮、那么浓稠黑厚,正悄没声地招引着无数只乱撞的苍蝇。瓶底儿越瞅就觉得越不对劲儿,朦胧间,就觉得自己也化成了其中的一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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