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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不断的女人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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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他努力睁开眼睛,狠狠地摇了摇头,这才看清棚顶上的苇席和塞在破洞里的塑料纸。在他身旁的地上,站着一位梳着两条小辫的姑娘,圆脸上两只亮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打量着自己。

    他问姑娘是谁,怎么会到草棚里来?姑娘摇了摇头,仿佛没有听见,目光仍然停在金成的脸上。金成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用手在面孔上摸了摸。

    第一部分 第一章(2)

    “你一个劲地大喊大叫,是害怕了还是想吃东西?”她笑起来很甜,露出两颗漂亮的虎牙。金成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他知道海滩上除了茅草就是苦涩的咸水。此时他的胃里好像有一头小鹿乱撞着,难受得简直要吐酸水。姑娘别转过身,变戏法似的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只黍饼来。金成的眼睛突然亮了,犹似荒漠中发现了甘泉,他很想从姑娘手里把饼子拿过来,可又有些不好意思。“要不要?想吃就点点头。”姑娘顽皮地歪着头,金成顾不得那么多了,伸手抓过饼子就啃,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看得姑娘“咯咯”笑个不停。

    胃里有了一点东西,身上也有了力气。金成用手抹了一下嘴,人也似乎自在了,他问姑娘叫什么名字,姑娘想了想说,你就叫我小文吧。

    两人就此熟识了。

    小文是上海人,今年才十七岁。母亲去世早,跟着外婆在城里上学,现在城里革命闹得凶,外婆不放心,打发她到她爸爸这儿来了。金成问她爸爸是谁,她迟疑着,轻轻说道,就在附近的场子上,金成明白她所说的场子就是附近的上海农场。刚解放,上海市十万劳改劳教人员来到了毗邻的黄海滩,那时没听说什么地方主义,国家决定了,用笔在地图上圈圈,几百万亩土地便划入了上海市的管辖,可是地方和农场的矛盾也跟着来了。

    金成想知道小文怎么会到窝棚里来,小文告诉他顺着草地一路采拾蕈子找了过来。金成笑了起来:“错了,春天下雾天才有蕈子,而且要有灰茅草地。现在都深秋了,又是黄茅草,你拾不到的。”小文疑惑地摇了摇头,坚持说她爸爸前天还采了一篮子。金成不想和她争论了,他得尽快补好漏气的轮胎,快一点回家,他知道母亲肯定急坏了。

    茫茫海滩上看不见一个人影,哪儿有修车的地方?金成陷入了左右为难的窘境。虽然他家距离海滩只有几十里地,但那儿家家户户做饭的炊草却奇缺,当地人每年都要去海滩刈草,不少人还靠卖草为生。这可是一桩重体力活,人累死累活不说,要命的是还必须通过农场设立的卡口。大海每年向东方推移,每年要给平原涨出一块新草滩,三五年后茅草又长得繁茂森森。早先临海的农场,如今已被一条新的海堤所阻隔,农场,成了农民来去海滩的必经之路,这围绕茅草芦柴的纠纷也就经年不断,有一年甚至惊动了中央。农场设卡口不让通行,要扣下经过的草车。农民吃了亏要报复,大骂农场唆使劳改犯殴打贫下中农,是阶级报复。农场则抱怨农民偷他们的草。经过多次协商,数量多的草车不受影响,而走单的可就吃苦头了:兜中的草部扣下。不过若要说句公道话,十有八九是农民专偷农场的草。金成可就犯难了,天地良心,他刈的是海滩上的草,可草上又没字,谁能证明他的清白?

    小文要帮他看草,让他好找地方修车,金成拒绝了。他实在不想让一个素昧平生的姑娘为他的事着急,他决定绕开六支河卡口经过夏家墩回去。

    这真是一场毅力和力量的考验。一条废弃的河道,刚下过雨,河床上的小径泥泞不堪,不少地方还汪着一摊摊积水,瘪气的轮胎直接撞击着崎岖不平的路面,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比平时多几倍的力气。地上铺着厚厚一层满含积水的残枝败叶,脚踏上去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穿过废河道,从一片草地中弯过去,前边的岔道口就能奔向夏家墩方向。

    “终于能绕过去了。”金成刚松一口气,突然,他看见前边道口坐着一个人,松弛的神经立刻僵凝,仿佛小鬼看见了阎王:陈麻子,怎么会是他?

    被称为“陈麻子”的人五十多岁,干瘪的脑袋,干瘪的身躯,面孔上隐着淡淡几个白麻子,走近了才能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