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看到可真糟糕。
啊,前面还有个比她样子更狼狈的人。穿着一样的校服,身湿透的女孩像幽灵一样慢慢地在前面走着。像恐怖片里的镜头。
林晓路的好奇心促使她加快脚步,走到她的旁边,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打量这个神秘的女孩。一个新的唯美故事又要开始在林晓路的脑海肆意狂奔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是顾雪瑞,不是什么学校怪谈的怨灵。
“你怎么在雨里走啊。”林晓路问。
“……”顾雪瑞没有回答,表情跟怨灵没多大区别。
“你是不是没钱打车?”林晓路问,她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得把这个自行车弄回家去,不然她明早也打车就花费太大了。她家楼下的修车铺是一直服务到深夜的。
“我想走路。”顾雪瑞冷冷地说。
“你快打车回去吧。”林晓路摸出她存了几天的二十几块钱,成都不大,这些钱应该够了。
“别烦我。”
“你这样一定会生病的。”林晓路说。
“不关你的事。”顾雪瑞说。迟钝的林晓路此刻还没有感觉到她的异样。
“别固执了,快去打车吧。”林晓路抓起顾雪瑞的手就要把钱给她。
“我说过别烦我!”顾雪瑞毫无预兆地手一甩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冲林晓路咆哮起来,“是谢思遥叫你这么做的吧!你们是一伙的!告诉她不需要!少在这里装模作样!”
林晓路愣住了。
顾雪瑞爆发了。像是被恶灵附体般地冲着林晓路破口大骂,雨哗哗地下着,将投射在路面的车灯灯光揉搓成小片小片光的波纹。
这么近地看着顾雪瑞,才发现这一个月来她瘦得厉害,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滴下来,贴着她颧骨耸起的脸。
林晓路心里一阵难受,她心里一直有些内疚——对树神许愿的时候完没有想到顾雪瑞。她没想到得到的人高兴失去的人会疼痛。
顾雪瑞所承受的,一定比这个巴掌痛很多。
她甘心接受这一巴掌。站在那里静静地一言不发让她骂。假如自己可以让一个难受到极点的人发泄出痛苦,这点委屈根本不算什么。
林晓路甚至被骂得走神了,旁边的便利店里,女老板正惊讶地看着她们。但林晓路却看着店铺里的电视机,伊拉克的汽车炸弹袭击又死了几十个无辜的平民。
那些失去了亲人或者朋友的幸存者脸上写满对死亡的恐惧。
林晓路忽然很想停下来叫顾雪瑞看看新闻,看看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不断发生新的悲剧,我们不用生活在枪林弹雨里已经很幸运。
但此刻的顾雪瑞像头咆哮的狮子,林晓路不敢招惹,还是等她自己慢慢发泄完比较好。
说不定林晓路是二十五中惟一一个看到顾雪瑞这份狼狈的女孩。她在大家的视线里扮演着一个让人羡慕的完美角色。总是平静而温和地面对所有事情,包括失恋。
她跟陆文卓之间没有太多惊天动地,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不见面的时候打打电话,牵牵手就低头脸红。
她一直以为这样单纯的日子会继续下去,然后他们一起考上某个大学,按部就班地去过一种平淡幸福的生活——好像她的父母。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连那些暗恋着陆文卓的女孩,都一并喜欢着顾雪瑞。
那把紫色的雨伞是陆文卓跟顾雪瑞决定在一起的那一天在店里买的,回家路上他们默默地红着脸走着,忽然下起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陆文卓拉起顾雪瑞的手冲进一家超市——那天是他们第一次拉手。
“一人给一半的钱,这把伞归谁呢?”顾雪瑞故作迷糊地问。
“笨蛋!当然是归我们俩啦。”陆文卓说。
顾雪瑞低下头,心突突地跳。“我们”是个多么温暖的词呀,我们俩,我们俩,我们俩。
他们交往的两年多,顾雪瑞无数次淋着小雨来上学,不带雨伞,就可以跟陆文卓一起打。这把伞回去。每次一下雨,顾雪瑞就很开心。她是个很矜持的女孩,压抑住心里的快乐,默默地在位置上等着陆文卓走过来说:“走吧,一起回去。”
那一刻她总是心跳得厉害。
那把雨伞对顾雪瑞来说,像是他们恋爱的守护神。
但陆文卓是个男孩,对他来说雨伞就是雨伞而已,一种用来遮雨的工具。
顾雪瑞这一个多月来的忍耐终于因为这把雨伞到达临界点,痛苦需要爆发,她甚至希望林晓路因为气愤跟她打起来,她想承受一些疼痛,她需要伤害一个人来避免自己崩溃,什么人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