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致朦胧一片看不清,整个天空变得灰黄阴暗,这时候有一阵风刮过,像压抑了千年的一丝喟叹,凉爽之极。
她站在亭子上看着遥遥黛山,目光空洞。没一会儿,就有黄豆大的雨珠落下来,打在亭檐上,咚咚作响,山风越发大了,还斜着吹,把这疾雨统统吹进了亭子,溅在她身上,她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站着,生受着这番洗礼。
夏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霎时又雨过天晴,远山恢复俏然的青翠色,太阳重新探出头来,明媚得彷佛从未有过这场雨,只余那些松柏针尖凝结的晶莹的水珠,只是气温不复早上炎热。身体猛地打了个寒战,胳膊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这才发现衣服已经湿透,狼狈地跑回了家。
当晚,一向身体结实的她发起了高烧。肌肉酸痛,头沉得不行,连睁眼都困难。她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不知过了多久,在尚有直觉时,她感觉到有人来给她诊脉,在她头上敷了冷帕子,又给她拿酒擦拭手心,还喂了汤水。再后来,她实在太困了,便迷迷糊糊地睡去。
等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午后了,头脑清醒了很多。她起身,见桌上有喝了一半的药碗,应该是昨晚喝剩下的。她慢慢挪下床,动了动胳膊和腿,挺好,没了疼痛感,就是喉咙很干,刚在适应时,有人推门进来。她看到来人,慌忙把头低下。
百里无羡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进来,看她已经下床了,脸上明显露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可他只是把药放下,又收走了那碗剩药,关门离开,自始自终,没对她打声招呼。
她一时有些不习惯他对待自己这么淡漠,看了一眼那碗药,知道是给自己喝的,自觉地端起来,一饮而尽。口腔此时泛着苦味,喝这药,也觉不出味来。
小时候,每当她生病的时候,他都会来探望自己,如果见她不想吃苦药,就变着法儿的逗她开心,什么蜜饯糖果之类的,自必备之物,有时候甚至陪她一起喝,后来,她大了,也知道良药苦口,再不需要人去哄着,自己就能喝完,于是他就在旁边给她讲何病吃何药,又有何忌口,恨不得帮她安排出未来几天的食谱和作息,尽管她根本懒得去听。
她轻轻叹了口气,推开窗户,有停在窗台的雀鸟展翅而飞的声响。院子里的老树枝叶茂密,从下望去,可以看到碎裂的蓝天。墙头上那只老猫,生了几窝崽了,虽然老得快走不动,却仍爱卧在那里,眯着眼晒太阳。他们一静一动,却一生都未离弃这里。
从来就是这样,白芷谷的一切其实都没变。依旧是迎来送往,这既是指那些看病的人,亦可指生老病死。她自幼见得多,并不觉得有什么新奇,反而在看待这类事情上多了一种深沉,可是这几年,她似乎越来越被“世俗”化,变得多愁善感、患得患失,这是成长还是倒退?
“这样也挺好,但愿什么都不要变。”她想起儿时的一些事情,再看看周围熟悉的一切,唯一变的,就是自己。人生路上过客匆匆,唯有亲人与自己心心相连、日夜相守。因为这持久不变,她能在快乐时找人分享,受挫后有所依赖。想到这,她忽然有点理解师父为什么要逼她留在谷里了,外面的世界再大再精彩,抵不过一个温暖的家。
昨天大病一次,今天却觉得有些知足,她笑了笑,自己年纪不大,怎么就有些念旧了。
人心果真奇妙,本死守着不放的心结,在某个毫不相干的契机下却能立即释怀。就在这一刻,她承认自己失恋了(早在两年前),可也就在这一刻,她决心不再去想任何不相干的人了,尤其是,那个人。
接下来的几天,她乖乖地呆在屋里精养,没事就看看自己和百里无羡的那两幅画,觉得甚是喜欢,干脆自己把他们装裱起来,挂在屋里,时时仰头观赏。
期间,听人说,从龙沽来的两位相貌不凡的公子,早在她得病好后的第二天,就走了,走之前,他们本还央求谷里的人,让他们再去会会她,可是被百里无羡当场拒绝了。她听了,亦觉得无所谓,先前一想到伊枫晚,就觉得在他面前抬不起头,现在倒也眼不见为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