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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幽子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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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第三十三章
岩高台巍峨伫立,上宽下窄,面如弓背,背如弓弦平列,扶摇直上,斜插入天。岩间只雕凿一石级小路蜿蜒盘到台顶,其余尽是刀山剑树,十分险峻。正是那供死魂投胎转世前回望前尘的“望乡台”。

    庄中隐约有奇香飘出,清馨中一缕凉爽,洁净中一点恬淡,竟越过长河净流传到岸这边来,格外沁人心脾,将远处那峥嵘地势也熏得淡了。冷秋尘微微讶异,这香似乎熟悉,心念一转间,眼中一动,仿佛已有了计较。他握过婉婷的手,径直往奈何桥上走去。

    婉婷奇怪,开口问道:“去哪儿?”

    冷秋尘朝那庄院抬了抬下颌,“孟婆庄。”

    婉婷听罢蹙了蹙眉,似是忽然意识到什么,问:“那这香气……”

    冷秋尘并不答话,只是回首凝视她一会儿,点一点头。

    他的凝视与那一脚踏在桥上的触感并着那汤的浓香齐齐撞入婉婷心里,是甘是苦,是酸是涩,纠缠的滋味,说不清,道不明。抬眸看去,这道桥畔,那座庄前,生前所有爱恨情仇,多苦多难,仿佛就这样被端在孟婆手上那一碗汤里,滚滚红尘中的纠葛缠绵便随着一仰头的绝决永远凝固在望乡台上那欲言又止,泪水充盈的凄然回眸中,化作云烟,缥缈散去。

    不是没想过自己死后过奈何桥饮孟婆汤的情形,此刻这桥就在脚下,水气淡淡,寒烟缭绕,脉脉升腾,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与她执手并肩,举步同行。她何其福,何其幸,得一人如此,生生死死的陪伴。

    她低头默默随他而行,耳旁除却水声再无其他,仿佛一切皆静止在这和平安定的一瞬间,这桥似乎霎那伸展得没有尽头,隐约幻想着,希望能够永远这样走下去。

    然而幻想在脑中转了一圈便被冷秋尘突然顿住的步子冲散,耳旁水流清韵蓦地一乱,一浪激起丈高,复又拍下,打在奈何桥头,水花飞溅,浸湿冷秋尘与婉婷的衣摆,赫然触目一片深浓。舒云骤卷,滚滚漫上,怒腾地遮了半天,风舞柳绦,细枝狂抖,簌簌地缠打成结。

    这惊天动地的声势让婉婷只能想到一副面孔,一副默然无视一切高高在上的面孔,一副将七情六欲掩埋成冷血无情的面孔,一副被寂寞的岁月摧毁丧心病狂的面孔。她镇定地一扬睫,便被桥尽头一双睥睨万物森然冷酷的黑瞳慑住,直要拽入无底深渊。

    冷秋尘不动声色将婉婷紧紧揽在身侧,但见幻境使身旁狱境使、化境使与赦境使并立,背后如伏重压,却是其余六境使呈半弧形散立于身后岸边,后面阎罗鬼差密密站了一片,皆严阵以待地盯着两人。婉婷心下一沉,又不觉苦笑,只不过一个闪神便被重重包围,多日不见,幻境使的功力似是又颇有进境,不知他又吸噬了多少生灵的气血。这时便是以冷秋尘的敏锐与速度,待到察觉时,也失了躲避的时间。

    终究还是逃不过啊。无奈随波荡起,卷作心间一抹失望,奈何桥已走过大半,距对岸不过丈余,却如隔着天壤,永远跨不过的距离。

    幻境使将婉婷上下打量,眼底冷锋一闪,沉沉道:“还想逃到哪儿去?”

    婉婷柔和的目光只是平静地落在他眼底,不发一言,因果纠缠都不用再说,天地已毁,因他,亦因她,让她陪葬又如何,让她灰飞烟灭魂飞魄散又如何,一切尽在这一望中,她清楚明白地告诉他,她不在乎。

    幻境使见她眼底眉间款款淡淡,始终无所谓的神情,不由眉心一拧,神色陡暗。风寒吹起绡纱云带,玄衣绛袍,飘扬如帆,招展似旗。没有刀光剑影,兵甲铿锵,无边的静默与犀利的对视间却扬起漫天机锋,如削尖磨利的羽箭万道齐发,破弓而出,夹着劲冷直面袭来,让人不知如何躲,亦无处可躲。

    婉婷将背脊挺得笔直地迎上去,怨恨,忧伤,悲痛,厌恶,随着这悄然深长的对视化作最后那一点淡漠不屑,流连在眼底。

    幻境使似被她这种淡到无视的眼神激怒,面上虽仍就维持着冷然高远的神情,但额上爆起的青筋突兀,早已泄露了他内心的情绪,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一向俯视万丈红尘,将一切藐视在眼底的他为何总在这个女子面前失了冷静,就如当年面对着与她极尽相似的另一个“她”,他那澎湃的心潮便从来没有平静过。他为“她”心思用尽,却依旧唤不起“她”淡然的眸底一线明耀的火花,“她”那花般笑颜总是在转头时为他人扬起,即便最后他用自己无人敢忤逆至高无上的权力将“她”送入修阎塔的千古寂寞中,只为让“她”看自己一眼,哪怕是仇视与愤恨也好,他等来的却依旧是无声无抗的淡漠,淡漠。

    这十七年,他一直在等,等待“她”的女儿长大,等待自己将“她”的女儿握在手里,翻云覆雨,掌控天下的那一刻,即便他已不知“她”身在何处,但无论“她”身在何处,他都要让“她”知道他才是强者,只有他才有能力让天下生灵臣服,只有他的身影才有资格驻留在“她”眼底。

    这十七年,他隐忍,规划,部署,只为等待这一天。这十七年,与千千万万年的岁月长河相较不过是偶然翻起的一簇微不足道的水花。但这十七年,分分秒秒镌写的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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