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江。北边的燕王虽然打着“靖难”的旗号明锣明鼓的造反了,其实也就是在真定府一代折腾,距离长江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这个……寻江营啊……寻江营……”王二终于想到了一个借口:“我的路引也被歹人抢去了,没有路引的话,寻江营会把我当作燕王的奸细抓起来。我想您还是好人做到底,容我在这里多住几日,等过了年,官府开了印之后,我再想法子办张路印,到时候再渡江回家不迟……”
自从燕王发动“靖难”以来,朝廷对南北往来的行人加强了管制,尤其是去往江北的,都要持有官府开据的路印,要是没有路引,还真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这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林三洪心里却是一动。
这个王二闪烁其词,本就让三洪起了疑心,刚才说道北边的燕王之时,不经意间就露出了破绽。
燕王这个称呼用在以前还真是很正常,可现如今可不一样了。燕王打着“靖难”的旗号起兵,其实就是要抢夺他的侄儿建文皇帝的江山,这一点明显的很,哪怕是愚妇村氓也清楚的很。朝廷里早就下了明旨昭告天下,宣称燕王为犯上作乱的反贼。所以,老百姓们都用“燕逆”来称呼太祖洪武皇帝的四皇子朱棣。
这个王二本就可疑,再加上他没有使用燕逆这样的字眼来称呼朱棣,林三洪几乎可以断定这个王二就是燕王的奸细。
若是旁人,早就一绳子把王二绑起来送交官府等着领取赏钱了,林三洪可没有傻到这种地步。
林三洪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历史的走势,北边的燕王很快就要接掌整个大明江山,成为威名赫赫的永乐大帝,和燕王的人对着干,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若是能够和燕王那边的人扯上点关系,对于个人未来的前途绝对大有好处,正在林三洪想入非非的时候,就听母亲说道:“三洪,这里已经没事了,你赶紧去钱家,明天就是新年了,去晚了不好。”
“是,这就去。”
林三洪提着母亲给钱家预备的礼物,收起满脑子的杂念,顶着风雪出门而去……
第六章 屠户的眼光
林钱两家所住的镇子虽说是相邻,其实相隔甚远,往日里天气晴好的时候,也要走一个多时辰。如今风雪漫道,足足走了两个半时辰的样子,才到达钱家。
钱家的大门上早已经贴好春联,两个年老的仆人正在打扫院落里的积雪。
在门外唤了一声,这才提着礼物进去。
钱大老爷,也就是以前的钱屠子,现在也算是半个有钱人,理所当然的把杀猪褪毛洗剥下水这样的脏活累活交给伙计们去做,自己则悠哉游哉的学着真正有钱人的模样做起了大老爷。
钱家的厅堂中燃着两个石炭炉子,还点着暖香,乍一进来还真有点不适应。厅堂的正中挂着一副也不知道是出自哪个“名家”之手的画作,两旁各有一副行书字帖,分别是《陋室铭》和《将进酒》。这两篇风格立意完迥异的经典诗篇挂在一起,除了显示出主人的无知之外,简直就是一个绝大的讽刺。
正对门口的条几上供奉的是一尊硕大的赵公元帅塑像,财神老爷骑着黑虎面目狰狞,愈发和上面悬挂着的字画显得格格不入,更加显露出这家主人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暴发户。
最讽刺的是,在财神像的两旁还摆了几本厚厚的典籍书卷,好似主人经常查阅一般。林三洪心里清楚的很,钱大老爷一个字也不认识,这些书卷完就是为了显示斯文充门面的。真要拿给钱屠子看的话,哪本是《论语》哪本是《国风》他都分不清楚。
钱屠子头戴员外冠,身穿酱紫色的团字棉袍,四平八稳的坐在太师椅上,活脱脱就是一副土财主的模样,只不过这个土财主满脸横肉,由于杀了太多的猪羊,满身都是戾气,怎么看也不象是富贵之人。
林三洪规规矩矩的躬身行礼:“钱世伯安好。”
钱屠子眯缝着豆大的小眼睛根本就没有睁开,微微挪动了一下肥硕的大屁股,两百多斤的肥胖身材把太师椅压的吱吱作响,却一点要站起来的意思也没有,拿捏着腔调不阴不阳的说道:“贤侄来了啊,令……”
钱屠子本来是想显示一下自己的斯文,一时间却想不起“令尊”和“令堂”究竟哪一个才是称呼对方母亲的,只好放弃这个打算,直来直去的说道:“你娘的身子骨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