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库暗自摇头,檀吉倒是一片苦心,只以为这样便能收拢人心,只是别家的狗,自家到底养不熟。阿娜依倒有几分骨气。这样一想,眉头越发皱起来。天色将暮,靠近山的地方黑黢黢疏无人迹。阿娜依踽踽独行,临近清江的地方,蹲下来看着水里自己的影子,水波一荡,脸上的伤疤也随之荡起来,笑容模糊不清。她看了许久,扯下袖口在水里沾湿,细细擦了脸上血痕,便往寨子里去。
寨子里人少,零星散布着几户人家,两间破草搭成的茅草屋也是有的。阿娜依解下剑塞进门口的柴草堆里,往房中去,口中叫:“阿娘。”
却有一人慢慢自屋里出来。阿娜依的叫声咽了回去,瞪着他,脸色一变便往屋里冲去。却见黑洞洞的房中床铺桌案干净整齐,比自己走时更多了些条理。那脸色枯黄的老妇人躺在床上,眼睛朝着自己进来的方向。
阿娜依露出一点笑容,坐在床边轻道:“阿娘。”老妇人笑一笑,摩挲着她的手,又往屋外一指,“这位公子来了半天了,我说我不认识他,是你的什么人吧?”脸上露出一丝希冀。
阿娜依微微点头,道:“是我认识的人……”扶着老妇人重新躺回去,陪她说了许久的话,不外乎今天吃的什么喝的什么而已,却只觉从未有过的安逸与平静。
天色完黑下来,夜枭叫声惊得一群山鸟扑棱着翅膀四散而去。阿娜依合上门出来,看着迎面的山林出神。风一吹,飒飒轻响,树木摇曳起来,如同魑魅鬼影。
“恐怕连赖库自己也不知道。他居然有你这个女儿。”赵七尹站在她身后,低低一笑,“瞒得倒真是紧。”
阿娜依一言不发,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把玩着,目光极寒。赵七尹不以为意,特意在她身边坐下,两人挨在一起,顿时有了暖意。阿娜依看他一眼,赵七尹道:“我现在倒真是好奇,你对自己的亲爹,是什么感情呢。”
阿娜依冷冷一笑,看着未点灯火的茅草房,“我娘为他哭瞎了眼睛,你说我是什么感情呢。”
赵七尹微微一笑,倒有几分激赏。阿娜依慢慢垂下头去,明知道赵七尹不敢对自己怎么样,便将匕首重新插回去,只是脸上的伤口疼起来,她微一皱眉。赵七尹侧面打量着她,半晌,方道:“这样看来,你和沈南溪的确是有几分相像。”手指自她额前到下颌勾勒而下。
阿娜依被针刺了一般跳起来,一脸戒备地盯着他,脸色被风吹得煞白,犹冷笑道:“你对他倒真是念念不忘。”赵七尹哈哈一笑,道:“彼此彼此,你又何尝不是——真是有趣,明明快要恨死赖库,却对赖库的儿子百依百顺——不对,如今你也要恨起他来了吧,做妹妹的,到底比不上他的女人。”
阿娜依置之不理,转身便往屋后去,奈何赵七尹方才一句话仿佛魔音穿脑,禁不住要去想,一想,额头青筋别别跳个不停,便要爆发出来。忍无可忍,竟抓起满把柴草往他身上扔去,气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这孩子气的动作,倒叫赵七尹一愣,继而笑起来。阿娜依微微喘气,冷着脸,赵七尹到她面前,一手停在她肩膀上,柔声道:“好姑娘,再这样生气,伤口可就好不了了。”
阿娜依懒得看他一眼,胳膊一甩,径直往自己房里去。赵七尹跟她一起进去,关了门,从怀里扔出一瓶伤药来,才进入正题。他揶揄道:“那本簿子,花了我极大的功夫才到手,就这样扔了出去,你以后怎么报答我?”
阿娜依冷哼一声,把剑放在桌上,道:“要不是我口紧,你以为自己能好好的在这里?”
赵七尹微微一笑,算作默认。见阿娜依脸色都变白了,自己过来拧开瓶子,替她伤口上倒了药,阿娜依颤抖了一下,稍稍退后,赵七尹瞥了她一眼,动作轻了一些。两人离得近,阿娜依看着他,半晌,忽道:“真是奇怪,当初夏桑落居然拼命要从你身边逃开。”
赵七尹手一停,目光从那道狰狞的伤疤上挪开,直视着她的眼睛,无所谓般,道:“这有什么,总有一天她还是要回来的。”
“哦?你可真有信心。”阿娜依讽笑。
赵七尹不置可否,将手挪开,离远一点打量着阿娜依,啧啧道:“真是可惜了,好好的一个美人。”说完又一笑,把药瓶轻轻放在桌上,“不管怎么说,对我来说,你比一本簿子更有用。”又道,“我今天才发现,你和她倒有点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