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施舍薄粥。大勺在锅里搅着,蒸气扑了满脸,她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断往人群里探去。
沈南溪带着菖蒲,在对面面摊子上,颇有兴趣地看着她。
她被看得有如芒刺在背,把勺子往别人手里一塞,道:“我去解手。”
就绕过人群悄悄跑了出去。却没有解手,她脱下僧帽,在巷子里拐来拐去,终于耳边清静下来,找个地方坐了,喘口气。
沈南溪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缠着自己,是为了这本簿子,还是为了她?
夏桑落从怀里掏出账簿来,摊在面前发呆。
这件事真和他有关系,这簿子,该毁去,还是该交给官府?若是交给官府,沈南溪会怎么样?如今有许多人抢这簿子,她把东西留在自己身边,可不是自找麻烦?时时刻刻想摆脱阴谋,最终还是被卷入其中。
从此离开他,就真能一生无忧了吗?
夏桑落心乱如麻。呆了半晌,正要起身,忽然听到身边有动静,她极其机警,忙把册子塞回去,起身道:“你——”
还未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来人不是沈南溪。
是赵七尹。活生生的赵七尹。
两人在狭窄的巷子里,四目相对,夏桑落第一个念头就是跑。
转念又一想,自己恐怕没他跑得快。于是又定住身子。与他周旋片刻,说不准沈南溪就找过来了。两个人比起来,这时候她倒倾向于相信沈南溪。
赵七尹慢慢走过来,打量着她,夏桑落咽口唾沫,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七尹从见到她,表情都是毫不意外的。他微微一笑,道:“你不也在这里?”
夏桑落心里一震,问:“你来这里是——”
“是来找你。”赵七尹走近几步,目光在她藏了簿子的怀里转来转去,“和你身上藏着的那个东西。”
夏桑落下意识地护住胸前,后退一步,满脸警惕道:“你休想。”
赵七尹也不急,劝她:“你留着那个东西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要去报官?我,你自然不在乎,但有的人……你不怕连累他吗?”
“他和这个有什么关系?”
赵七尹作出诧异的表情:“原来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背后的那个主子,和沈南溪,可是有莫大的关系。”
猜测被证实,夏桑落心里一沉,面上却做出不在乎的样子,漫不经心道:“是吗,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一边说,余光观察着身后,准备趁他不注意撒腿就跑。
赵七尹微微一笑,轻道:“沈南溪没有告诉你,凤凰城的赖库就是他亲爹吗?你身上藏着这个东西,就准备满天下被他追杀。”
夏桑落死死地盯着他,怀里的那本簿子,忽然变得千斤重。无话可说,只有跑,她刚一动弹,被身后一人挡住。夏桑落吓了一跳,差点叫起来,那人捂住她的嘴,道:“不要乱叫。”
自然是沈南溪。
夏桑落心里一松,看了他一眼,差点就忘了他也是查找这本簿子的人之一。结果下一刻就想起来,还有他一直隐瞒着自己的身世。夏桑落怒从中来,挣扎了一下,沈南溪递给她一记安抚的眼神,制住怀里的人,先对付赵七尹。
两人本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却因为赖库的关系,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
赵七尹揶揄道:“檀吉公子,你久久滞留在这里,赖库王爷恐怕不会高兴。”
沈南溪哼了一声,反问:“那你来这里,可得到他的应允?”说完视线往他身后,“还有你,阿娜依。”
夏桑落愕然。果然见一名女子从赵七尹身后出来,被她从地上提起的,还有绑成粽子样的菖蒲。菖蒲本来是被打晕的,这一拖,醒了过来,见到夏桑落,又叫又跳:“大姑娘!快救我,这里有个疯女人!”
夏桑落一惊,惮于阿娜依,又不敢乱动。沈南溪早料到阿娜依在这里,问:“薛娘子可是你杀的?”
阿娜依默认。沈南溪看了她许久,叹道:“阿娜依,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认识了二十余年。”
阿娜依笑了笑,道:“我知道檀吉公子的愿望是永远摆脱凤凰城,我却只想一辈子留在凤凰城——当它的主人。”
她的原本温柔和顺的笑容,此时竟透着几分邪气。沈南溪暗自摇头,道:“我父亲一定后悔当初收养你。”
阿娜依并不被他打动,目光一转,落到夏桑落身上,从头到脚打量她,极其仔细。夏桑落被她看得头皮发麻,结果阿娜依目光停留在她藏了账簿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