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夜陆地上刮来的风的气息来得很早,他在梦中知道时间尚早,就继续把梦做下去,看见群岛的白色顶峰从海面上升起,随后梦见了加那利群岛(注:在北大西洋东部的一个火山群岛,位于摩洛哥西南,当时尚未独立,隶属西班牙)的各个港湾和锚泊地。
他不再梦见风暴,不再梦见妇女们,不再梦见伟大的事件,不再梦见大鱼,不再梦见打架,不再梦见角力,不再梦见他的妻子。他如今只梦见一些地方和海滩上的狮子。它们在暮色中象小猫一般嬉耍着,他爱它们,如同爱这孩子一样。他从没梦见过这孩子。他就这么醒过来,望望敞开的门外边的月亮,摊开长裤穿上。他在窝棚外撒了尿,然后顺着大路走去叫醒孩子。他被清晨的寒气弄得直哆嗦。但他知道哆嗦了一阵后会感到暖和,要不了多久他就要去划船了。
孩子住的那所房子的门没有上铺,他推开了门,光着脚悄悄走进去。孩子在外间的一张帆布床上熟睡着,老人靠着外面射进来的残月的光线,清楚地看见他。他轻轻握住孩子的一只脚,直到孩子给弄醒了,转过脸来对他望着。老人点点头,孩子从床边椅子上拿起他的长裤,坐在床沿上穿裤子。老人走出门去,孩子跟在他背后。他还是昏昏欲睡,老人伸出胳臂搂住他的肩膀说:" 对不起。“
“哪里!”孩子说。" 男子汉就该这么干。“
他们顺着大路朝老人的窝棚走去,一路上,黑暗中有些光着脚的男人在走动,扛着他们船上的桅杆。
他们走进老人的窝棚,孩子拿起装在篮子里的钓索卷儿,还有鱼叉和鱼钩,老人把绕着帆的桅杆扛在肩上。
“想喝咖啡吗?" 孩子问。
“我们把家什放在船里,然后喝一点吧。”
他们在一家供应渔夫的清早就营业的小吃馆里,喝着盛在炼乳听里的咖啡。
“你睡得怎么样,老大爷?" 孩子问。他如今清醒过来了,尽管要他完摆脱睡魔还不大容易。
“睡得很好,马诺林,”老人说。“我感到今天挺有把握。”
“我也这样,”孩子说。" 现在我该去拿你我用的沙丁鱼,还有给你的新鲜鱼饵。那条船上的家什总是他自己拿的。他从来不要别人帮他拿东西。“
“我们可不同,”老人说。“你还只五岁时我就让你帮忙拿东西来着。”
“我记得,”孩子说。" 我马上就回来。再喝杯咖啡吧。我们在这儿可以挂帐。“
他走了,光着脚在珊瑚石铺的走道上向保藏鱼铒的冷藏库走去。
老人慢腾腾地喝着咖啡。这是他今儿一整天的饮食,他知道应该把它喝了。好久以来,吃饭使他感到厌烦,因此他从来不带吃食。他在小船的船头上放着一瓶水,一整天只需要这个就够了。
孩子带着沙丁鱼和两份包在报纸里的鱼饵回来了,他们顺着小径走向小船,感到脚下的沙地里嵌着鹅卵石,他们抬起小船,让它溜进水里。
“祝你好运,老大爷。”
“祝你好运,”老人说。他把桨上的绳圈套在桨座的钉子上,身子朝前冲,抵消桨片在水中所遇到的阻力,在黑暗中动手划出港去。其他那些海滩上也有其他船只在出海,老人听到他们的桨落水和划动的声音,尽管此刻月亮已掉到了山背后,他还看不清他们。
偶尔有条船上有人在说话。但是除了桨声外,大多数船只都寂静无声。它们一出港口就分散开来,每一条驶向指望能找到鱼的那片海面。老人知道自己要驶向远方,所以把陆地的气息抛在后方,划进清晨的海洋的清新气息中。他划过海里的某一片水域,看见果囊马尾藻闪出的磷光,渔夫们管这片水域叫" 大井" ,因为那儿水深突然达到七百英寻(注:测量水深的单位,1 英寻等于1.829 米),海流冲击在海底深渊的峭壁上,激起了旋涡,种种鱼儿都聚集在那儿。那儿集中着海虾和作鱼饵用的小鱼,在那些深不可测的水底洞穴里,有时还有成群的柔鱼,它们在夜间浮到紧靠海面的地方,所有在那儿转游的鱼类都拿它们当食物。
老人在黑暗中感觉到早晨在来临,他划着划着,听见飞鱼出水时的颤抖声,还有它们在黑暗中凌空飞翔时挺直的翅膀所发出的咝咝声。他非常喜爱飞鱼,拿它们当作他在海洋上的主要朋友。他替鸟儿伤心,尤其是那些柔弱的黑色小燕鸥,它们始终在飞翔,在找食,但几乎从没找到过,于是他想,乌儿的生活过得比我们的还要艰难,除了那些猛禽和强有力的大鸟。既然海洋这样残暴,为什么象这些海燕那样的鸟儿生来就如此柔弱和纤巧?海洋是仁慈并十分美丽的。然而她能变得这样残暴,又是来得这样突然,而这些飞翔的鸟儿,从空中落下觅食,发出细微的哀鸣,却生来就柔弱得不适宜在海上生活。
他每想到海洋,老是称她为lamar,这是人们对海洋抱着
好感时用西班牙语对她的称呼(注:西班牙语中的" 海洋&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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