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一块金红油亮的红烧肉往嘴里送,一边问道,“谁啊?”
母亲回身,迅速地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洗手去。”
之佑嘴里满满地塞着肉,含糊地问道,“妈你说的客人是谁啊?”
“你爸公司的人,”母亲一边说一边朝客厅瞟了一眼。已经脱下羊毛大衣的新颜沉默着坐在沙发上,半闭着眼,似乎无限疲惫。
之佑立即明白了,冲母亲挤挤眼,“是姐姐的相亲对象吧?”
寇新颜耳尖,虽然抽风机雷鸣一样的响着,还是听见了这句低语。她若无其事的站起来,把自己关进卧室。
听觉也比以前敏锐多了。
新颜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椭圆形的半身镜,映出的是一个她苍白的脸。齐肩的卷发,懒散的垂着,乳白色的珍珠耳钉在灯光下柔和的泛着光。紧靠着镜子,梳妆台上摆着相框,那里边一个二十出头,梳着马尾巴的少女在阳光下灿烂的笑着。那是三年前的自己。
新颜的目光在镜子和照片之间来回逡巡。很不一样了。模样倒没有太大的变化,毕竟现在的自己也才不过二十四岁。只是感觉不一样了,镜子中的自己,目光凌厉得连日光灯也显暗淡。唇角不自觉紧紧抿着,似乎时刻透出戒备的意味,这样的她,跟照片是那么不同。或者发型不同也有关系吧?投入社会的人,总难免在外表变得世故。她把自己的头发向后拢起,想要看看马尾巴是不是还适合如今的她。
喇叭口的衣袖滑下来,露出白白一截手臂。新颜突然顿住,目光被镜子中的自己吸引住。手肘下方,小臂内侧通常是人体皮肤比较柔嫩的地方,一条淡粉红色的疤痕异常的显眼。她松开手,任头发垂落,捧着自己的手臂细看。
大约一寸长的伤痕,愈合的很好,只留下浅浅一条粉红色的线。这是另外一件奇怪的事情。她不记得这伤痕是怎么来的了。
其实她的身上总共有七处伤痕,有的深,有的浅,分布在大腿,手臂,背部,肩头。胸骨下面胃部位那个伤最触目惊心。圆形的疤痕,不大,却似乎极深,象是被锐器刺穿的样子。有时候在突如其来梦中,这个伤口的下面会隐隐作痛,仿佛一条冰锥从这里进攻她的内脏。每每从那样的梦中惊醒,便会手脚冰凉,浑身虚软没有力气。
“新颜,新颜,你干吗呢?”母亲敲着房门问,“快开饭了,出来吧。”
“哦,好的。”她低低答应了一声,随手把头发挽在脑后出去。“不是说还有客人吗?”避开母亲探寻的目光,她问着。
“嗯,马上就到,我让你弟弟到楼下去迎了。”母亲看着女儿苍白的脸色,有些担忧:“你气色太差了,也不上点妆。至少涂点口红嘛。”
“要吃饭了,涂什么口红啊。一会还不都吃进去了?”新颜不以为然,小心掩饰自己的不安。记得有一次,同事从国外回来,送给她一支最新款的唇彩,血一样红艳鲜亮的粘稠液体,从白色的唇刷上淋淋漓漓的滴下,看在她的眼里,突然没来由心头狂跳不止,胃里好像被什么翻搅着,凉气从那个伤口嗖嗖的往里渗。她觉得浑身虚弱,强自忍耐着跑进洗手间,翻江倒海的呕吐起来。从那以后,便不敢接触那些深深浅浅的红色。
“这两天还做那些怪梦吗?”母亲一边在厨房里忙着,一边问。
“啊,没有。”新颜随口撒谎,不想母亲为自己担心。曾经被莫名的梦景折磨的崩溃般的失声痛哭,忧心忡忡的父母无奈的带她去看精神科。然而没有任何结论,医生对于她千篇一律暗淡晦涩的梦境一筹莫展。那段时间,家里的气氛异常的沉重,家人们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为了让她能安稳睡一觉,甚至专门把她的窗户都换上了隔音玻璃。弟弟也不被允许带同学朋友回家,因为大声说笑被父母骂过几次后,见了她就像老鼠一样顺墙角溜走。
她不愿意这样,自己的问题,没必要连累家人。于是开始撒谎,说那样的梦已经很少做了。开始别人自然不信,次数多了,又再也没有过失控的事情,大家的神经也就渐渐松弛下来。
“我就说嘛,做几次噩梦有什么大不了,老妈还那么紧张。”之佑也松了一口气,大大咧咧的说。家里面半大的小伙子又开始来来去去。
新颜还有一个秘密没有告诉家人,就是她身上的伤。别的倒还好说,胃部的那个伤,如果给父母看见,只怕又要担忧了。问题就是没有办法解释那伤是怎么来的。似乎一夜之间,它们就自己在她的皮肤上形成了。
总要有个原因吧。一开始她担心是某种不知名的病菌侵蚀自己的身体表皮。然而询问做医生的朋友,却换来嘲笑:“小姐,你科幻看多了吧?这样的病菌地球上还不存在呢。”
敏捷的身体反应,奇怪的伤口,莫名的梦境,种种难以解释的事情一直困扰着新颜,长达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