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危机。包括我自己。
为了使自己使小说中的女主人公能摆脱危机感,我试着设计过种种选择。而选择的结果,并不乐观,她们谁都不可能超脱自己最初的起点,像在走着一个圆圈。因为,这世界实实在在是个男人的世界。千百年来,女人们习惯了活在男人的眼光中,天长日久,他们的眼光仿佛就是标准尺度。而男人们便心安理得地以他们为主来相对而论女人。再仔细想想,所有关于解释、理论女人的说教,有哪一条是平等地从女人本身出发的?!西蒙·波伏娃在她的著作《第二性——女人》中说,在十六世纪,有个很少为人所知的女性主义者保玲久尔曾经很透彻地指出:"所有男人写的关于女人的书都应加以怀疑,因为男人的.身份有如在讼案中,是法官又是诉讼人。"
保玲久尔的话真是太好了,她使我们恍然悟到,女人们所以面临危机,原因就是她们总那么心甘情愿地做"被告";总那么自以为不是地听着那些对自己"弱点"的揭发;总那么自觉地反省自己,仿佛这世界的全部缺憾,都是由女人的不足造成;总那么努力地想做得面面俱到,以一个完美的女性取悦男人。而这种面面俱到的努力,其实很难使她们真的面面俱到。世界之复杂、生活之欠缺,实在不是女人单纯的努力所能弥补的。相反,主宰世界的男人们"很少有过对自己的反省,指责"。萧伯纳曾幽默地形容说,"美国白人贬黜黑人到擦皮鞋的地位,结果这些白人的论调是:黑人什么事都做不好,只会擦皮鞋!"同样,这世界把女人压迫到依附的地位,使她们从生理上,心理上习惯于依赖者的处境,于是,无论他们怎么横加挑剔,女人都因为最终摆脱不了依赖而不知所措。
由此看来,女人只有坚决摆脱依赖,从男人的眼光中奋勇地走出来,才能确立女人自己,确立自己鉴别自己的标准。
其实,女人有许多天生的优越,她们充满灵性,充满坚韧,充满女性的温情和母性的慈爱。而中国的女人,尤为刻苦耐劳,尤为温良娴淑。她们和男人一样天天挤车上班同工同酬着,又习惯地承担着做女人的义务: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她们大都超负荷地。竭尽全力地生活着,有作为,有成就,有业绩贡献于这个世界。她们真是够能干。够优秀。够了不起的了,完全没有必要再受制于那些苛求。更何况,这世界只指望女人们更加出色,更加完美、更加称职,那么,这个世界究竟为女人提供了什么条件来促使她们出色。完美、称职呢?!无论如何,女人的地位低于男人,她们的境遇给她们更少的机会和可能性去发展,去实现自己,即使在发展,在实现,也得付出加倍的力气,克服加倍的困难,经受加倍的曲折。仅仅为"加倍"这两个字,做女人的,就足以自豪了。
自信。自豪,以及对自己充分的肯定,真是做女人尤其要具备的。作为人,男人女人有着同等意义。世界应该是大家的,缺了谁也不行。我想,我们女人就要这样认识自己,注重自己,抬高自己,把自己从狭隘中开拓出来,从卑微中扩大出来,从贬抑中昂扬出来,确确实实从心理上为自己争取到"人"的自我,自由。而这种争取,要比争取一份工作、一种地位、一张文凭更加艰难又更加重要。因为,前者的争取,似乎没有具体的阻挠,但时时处处被阻挠着,更多的时候又恰恰是我们自己在阻挠着自己。我们毕竟被传统与习惯规范得太长久,被渗透得太深入。但是,一定要争取到前者,女人才能拥有力量保障和维护自己,不至于被这样或那样的命运摆布得手足无措,才可能走出困扰与危机。
为此,我主张女人和女人要互相鼓励,互相称赞,互相张扬,使女人们真正趾高气昂起来。面对世界,我们要同样地充满英雄感和功绩感。女人真是功德无量的,仅作为母亲她们繁衍着人类这一点,就够她们骄傲的,何况还有着别的伟大之处。
谈论女人到极至,我真觉得,所以有"女权主义",所以有"妇女观",所以有种种关于女人的理论,都是因为,女人从来没有和男人平等地共享过这个世界。于是,女人们才想出种种理论呼吁自己;于是,男人们才炮制更多的理论来更严格地要求女人;于是,理论越激烈,呼声越响亮,似乎妇女们就被越加地解放了。其实,只有到了那一天——取消了"妇女观"——没有了专门的理论来说教女人,女人像男人一样不是靠理论,而是作为人,自然而然地确立于世界——、只有到了这一天,才是女人真正的出头之日。
也许,这些话离题远了。不过,人在困惑时,只有想得深远,才能走好眼前这一步。更何况,女人的目光容易短浅,不妨说远些,看远些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