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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子要当红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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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中欣的父亲出现在赵部长面前,说,叔,我照你说的做了。赵部长说他当时真恨不得一巴掌把这个疯小子给拍死过去,但又怕那些刚刚编入红军的乡亲们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只恶狠狠地对中欣父亲说,跟老子走!这件事你要是对第三个人说了,我把你的头揪下来!

    在那一片火光中,中欣的父亲离开了家乡,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

    打县城的那一仗,败得很惨,红军死伤过半,元气大伤。地主武装乘机反扑,将原来几个红色根据地都收复了。从此,红军再也没有回来过,直到一九四九年春天。

    赵部长说,可能有人看见了中欣父亲放火,再说火是从他家烧起来的,着火之后他又跟红军走了,怎么想都是他干的。那天,他娘从街上铺子里赶回来后,儿子不见了,居住了几代人的祖屋已是一片瓦砾。

    有了这么一个儿子,她里外不是人了。红军这边的人说她这个地主婆的儿子烧了别人的家产,清乡团那边的人说她儿子跟了红军她就是匪属。中欣父亲那可怜的寡母后来就不知去向了。据说解放以后,中欣的父亲托地方政府四处打听过他母亲的下落,都没有打听到。中欣的父亲从此不再回乡。

    赵部长说,那一把火几乎毁了赵家坪。他在五十年代初回去的时候,当年那些断垣残壁还原样戳着,上面烟熏火燎的印迹都还在。赵家坪的男丁本来就跟革命走了一半,剩下的逃的逃杀的杀,加上那场大火,几十年血雨腥风,差不多是个荒村了。直到三年灾害时,一些从四川河南逃荒出来的饥民在那儿落了户,才渐渐有了一些生气。到那时,赵姓已经是小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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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年以后,赵部长得了胃癌。查出来时已经转移。中欣的父亲一知情,立刻打电话让中欣两口子马上去医院探望,说他尽快从北京赶来。那时,他自己也已是古稀之人了。

    在病房里见到赵部长,他竟没有一点绝症病人的模样,正盘腿坐在病床上自己跟自己玩扑克牌呢,也没见人陪伴。赵部长说,我让他们都走了,还没死,都围着干吗?谈起病情,赵部长说,我早知道要得这个病的。

    中欣问为什么?

    赵部长说,我做过造孽的事呢,你爸没给你说过?

    中欣说,什么事?没说过。你知道我爸那人,啥都不说。

    赵部长很诡秘地压低了声音说,我吃过人。

    那天晚上,赵部长讲了一个苦难又恐怖的故事。

    1936年底,艰苦卓绝的万里长征结束了。一、二、四方面军先后抵达陕北。但不知为什么,还没有喘上一口气,上面又要红四方面军的主力西征,去往宁夏青海一带,扩展革命地盘,开辟国际通道。那支部队就是刚刚组建便永远消失了的西路军――那是当时红军最强大的一支部队。

    西渡黄河的时候,部队被打散了,一部分突出重围撤回陕北,一部分被敌人打得七零八碎,被迫向大戈壁深处逃去。

    大戈壁上,只有望不到边的石头和风沙,没有水,没有粮食,连可以取暖的柴草都找不到。那一年的冬天特别特别冷,冷到你一摸枪管,就会把手上的皮肉粘下来。那一带是宁青马家军的地盘。马家军大多是骑兵,人强马悍,熟悉环境,呼啦啦一阵风地来了,刀劈马蹋一阵,又呼啦啦一阵风地去了。被打得七零八落的西路军战士,又冷又饿,根本没有招架之力。西路军中最著名的妇女先锋团,最先过黄河,也是最先遭难的。一路上都能看到她们被冻死被打死被糟蹋死的尸体。那些尸体后来又被狼群掏空,只剩下一些衣物碎片和一副副白骨,看了让人哭都哭不出来。那些没有死的女兵,被敌人抓去之后,也受尽凌辱,许多也被折腾死了。那都是一些十八九岁,二十来岁女红军,她们刚刚跟着男人们一起走完了九死一生的长征路。

    赵部长当时是连长,中欣的父亲就在他连里,那时他已经是排长了。他们连只剩下二三十人,一个个形同鬼魂,每天都有人倒下死去。一天,他们又遭遇到一支小股骑兵的袭扰――那时,马家军已经不把他们当一回事了,有时一个人骑了马就敢来冲他们放一阵子枪,然后玩儿一样离去。那天中午,太阳很好,他们便在晒得有些温热的低洼石滩上互相紧紧搂抱着打个盹。夜里他们是不敢睡着的,一睡着便会冻死。他们听见了大地远远传来的马蹄声,起身一望,天边有一股翻滚的尘土向他们逼来。赵部长说,打,总是一个活不成了。以往这种情况,他们常常将队伍分散,尽量避免和敌人发生冲突,即便被发现,也可以减少损失。但现在,他们已没有多少人可以分散了。中欣的父亲当时已饿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那时他大概才十七八岁吧?正是要吃饭的时候。他嗓子眼里挤出几个字:打,痛痛快快,打一仗。死了算!

    那几个骑兵没想到突然遇到这么猛烈的抵抗,也没摸清楚对方到底有多少人马,远远围着他们转了几圈,打了一声唿哨便撤了。撤了不久,忽然看见一个骑兵又返了回来,在刚才转过圈的地方寻什么,也许是他太没有把红军当一回事了,也许是他太专注于找东西,他渐渐走进了红军的射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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