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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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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敲门声
水是闲流着呢。水在房子边上流了几年都没见人管过。”

    “哪有闲流的水啊。”他的语气缓和多了。

    “老早以前那水才叫闲流呢,那时你住的这个房子下面就是一条河,一年四季水白白地流,连头都不回。后来,来了许多人在河边开荒种地,建起了一个又一个村子。可是,地没种多少年,河水没了。水不知流到哪去了,把这一带的土地都晾干了。”

    他边说边巡视我的院子,好像我把那一河水藏起来了。

    “那你觉得,河水还会不会再来?”我想起那个放羊老汉的话,随便问了一句。

    他一撇嘴:“你说笑话呢。”

    我一直没有顺着这条小渠走到头,去看看这个人种的地。不知道他收的粮够不够一家人吃。春天的某个早晨我抬起头,发现屋后的那片田野又绿了。秋天的某个下午它变黄了。我只是看两眼而已。我很少出门。从那以后来找我的人逐渐多起来,敲门声往往是和缓轻柔的。我再不像第一次听到自己的门被人敲响时那样慌忙。我在一阵阵的敲门声中平静下来。有时院门一天没人敲,我会觉得清寂。

    我似乎在这里等待什么。盖好房子住下来等,娶妻生女一块儿等,却又不知等待的到底是什么。

    门响了,我走过去,打开门,不是。是一个邻居,来借东西。

    门又响了……还不是。是个问路的人,他打问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我摇摇头。过了一会儿,邻居家的门响了。

    其实那段岁月里我等来了一生中最重的东西。只是我自己浑然不知。

    我的女儿一天天长大,变得懂事而可爱。妻子完全适应了跟我在一起的生活,她接受了我的闲散、懒惰和寡言。我开始了我的那些村庄诗的写作。我最重要的诗篇都是在这个院子里完成的。

    有一首题为《一个夜晚》的小诗,记录了发生在这个院子里一个夜晚的平凡事件。

    你和孩子都睡着了

    妻 这个夜里

    我听见我们的旧院门

    被风刮开

    外面很不安静

    我们的老黄狗

    在远远的路上叫了两声

    我从你身旁爬起来

    去关那扇院门

    我们的院子

    有一辆摔破的老马车

    和一些去年的干草

    矮矮的土院墙围在四周

    每天进来出去

    我们都要把院门关好

    用一根歪木棍牢牢顶住

    我们一直活得小心翼翼

    没有更多东西

    放在院子

    妻 这个夜里

    若你一个人醒来

    听见外面很粗很粗的风声

    那一定是我们的旧院门

    挡住了什么

    风在夜里刮得很费劲

    这种夜晚你不要一个人睡醒

    第二天早晨我们一块儿出去

    看刮得干干净净的院子

    几片很远处的树叶

    落到窗台上

    你和女儿高兴地去捡

    许多年后,我重读这首诗的时候,我被感动了。这个平凡的小事件在我心中变得那么重大而永恒。读着这首诗,曾经的那段生活又完整地回来了。

    

    那是一个冬天的早晨,我打开屋门,看见院内积雪盈尺,院门大敞着。一夜的大风雪已经停歇,雪从敞开的大门涌进来,在墙根积了厚厚一堆。一行动物的脚印清晰地留在院子里。看得出,它是在雪停之后进来的,像个闲散的观光者,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还在墙角处撕吃了几口草,礼节性地留下几枚铜钱大的黑色粪蛋儿,权当草钱。我追踪到院门外,看见这行蹄印斜穿过马路那边的田野,一直消失在地尽头。这是多么遥远的一位来客,它或许在风雪中走了一夜,想找个地方休息。它巡视了我的大院子,好像不太满意,或许觉得不安全,怕打扰我的生活。它不知道我是个好人,只要留下来,它的下半生便会像我一样悠闲安逸,不再东奔西跑了。我会像对我的鸡、牛和狗一样对待它的。

    可是它走了,永远不会再走进这个院子。我像失去了一件自己未曾留意的东西,怅然地站了好一阵。

    另外一个夜晚,我忘了关大门。早晨起来,院子里少了一根木头。这根木头是我从一个赶车人手里买来的,当时也没啥用处,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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