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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平之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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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约过半月光景,有一天,好久不见的戒融,突然来找普照,照旧用他那种傲慢的口吻,说他打算最近离开大福先寺,托缽云游。普照听了也不吃惊,知道戒融迟早会来这一着,因此也不留他,间他要到哪里去。戒融说,没有目的地。照规矩只好先到五台山,以后再去天龙山,然后转换方向,到庐山去。他说得好象在谈别人的事。

    “庐山之后,准备走遍广阔的大唐,估计总会碰上些什么吧。”

    “想碰上什么呢?”普照问。

    “这个,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嘛。不过这国度里总该有些什么吧,让我走遍全国,一定会碰上的,不到时候可不能知道呀。”

    戒融现在一心要走遍全唐,不管这国度多么大,普照却不相信会有什么新的东西。他以为要有什么新东西,就在自己不知道的经典中,新的经典正从印度不断传到这国度来,他以为浩如烟海的经典,要比唐土更加广大无边。

    四五天后,普照在建春门外送别了行脚打扮的戒融。在早春的阳光下,伊水河的流水已经温暖,河边柳树在和风中徐徐摇曳,是李花待放的时节了,四周已见到一队队的游客。

    戒融的出走,没引起多少议论。很多游方僧一路乞人布施,从这个寺院走到那个寺院。戒融有受朝廷供应衣食的资格,却情愿放弃,当然是个问题,幸而事情没引人注意,也胡涂过去了。只有荣睿对他很有意见,认为他的行动太不顾留学僧的身分。

    从春到夏,普照到郊外寺院里去了三四次,探望在那里埋头写经的业行。

    第一次,普照对他谈起景云可能已经遭难了。这年近五十的老僧,全身都埋在写经之中,听了这话,只是抬起头来,向远处望了望,立刻又恢复无动于衷的表情,对景云的悲运,终于什么话也没说。他不重视景云,也不表示轻视,是一种完全不加关心的态度,叫普照不知如何是好。

    那时业行案头,放着一部叫《虚空藏求闻持法》的写本,普照不知这是什么经。从认识此人以来,来过多次,每次见他案头抄写的经卷,大半都是前未闻名的。业行有大量的经卷,几乎都是二十三年前,即先天三年在长安大荐福寺圆寂的高僧义净翻译经典的写本。

    义净专攻律部,讲授律范,弘布律法,所译经典,均有关律法,因此普照常到业行那儿,向他请教与律法有关的经典,有时借阅业行的写本,有时探听经典的所在和经的内容。

    业行总是伏在案头,抄写义净的译经,好象这就是他的天职。普照第三次去找业行的时候,业行正把《大毗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写本摊在案头,用原本同样的字体,一字一字地在抄。业行抄经字体,总写得和原本一样,好象临帖。他似乎没有自己的个性,但无昼无夜,一笔在手,不离案头,可能是他唯一的乐趣。

    春天来访时,普照不知业行抄写的是什么经卷,向他一问,他照例用迟迟疑疑的口气回答了。从春天以来,抄的不是义净的译品,主要是抄写去年以九十九岁高龄去世的善无畏所译秘密部的经轨,然后又说:

    “上次你来时,抄的是《虚空截求闻持法》,那是二十年前,善无畏在长安菩提院翻译的;现在这本,是他早年在大福先寺翻译的《大日经》,所有密宗的教义,都包括在这里了,这经还没有人抄写过呢。”

    他好象有许多特殊关系,普照简直不能想象他这些经典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他以抄写义净译经为本职,有时手边没有义净的译品,便象目前这样着手抄别的东西。

    普照只是偶尔去找找他,却爱同他相对而坐,初次见面时觉得他有一股阴气,次数多了,便也不觉得了,只有他那种抖动双膝的习气,跟初见时没有两样。

    这年夏末,街上盛传,从二十二年正月以来,迁到洛阳来的朝廷,不久将迁回西京长安。风传不久,普照、荣睿、玄朗三人,第一次会见了阿倍仲麻吕。是仲麻吕那边突然派了人来,说有事商谈,请他们劳驾到门下外省。到约定的一天,三位留学僧进左掖门,到满街都是衙门的皇城里去。

    门下外省,离遣唐使寓居的四方馆不远,在衙中一室,三人第一次会见了这位有名的从留学生出身在唐为官,同时又是文人的人物。此时仲麻吕年已三十八岁,中等身材,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同真备、玄昉一样,脸上没有表情。见了三人,也没有一种见了同胞的亲切态度,只是简单交代了要说的话。他说,现在玄宗皇帝将还幸西京,如果你们愿意上长安,可以代办交涉,随驾西行。不知你们意见如何。荣睿和玄朗马上表示,请他代办交涉。普照表示要考虑一二天,再作决定,因他从定宾受教,必须请示过师父。

    这样,过了两天,普照又去门下外省求见仲麻吕。仲麻吕态度同上次一样,听普照表示了愿去长安的希望,他轻轻点了一点头,答应去办手续。可能因此次只有普照一人,他顺便问了间普照学业的情况。

    御驾从洛阳出发,是十月初二,三位留学僧经仲麻吕交涉,特许随驾。进入长安是同月二十日。玄宗还幸途中,曾在陕州停留,为嘉奖刺史卢焕的政绩,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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