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东京奇谭集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偶然的旅人
顷。之后她左右摇晃几下脖子,缓慢,然而有力。

    “自己也不明白。”

    调音师测试了好一会儿她沉默的深度。侧起耳朵,力图听取沉默中微妙的音响。

    “星期二整个上午我基本待在这里。”他说,“大事做不来,但陪你说说话我想是做得到的,如果我这样的人也可以的话。”

    “跟谁也没说起,哪怕是丈夫。”

    他把手放在她位于手闸上的手上。

    “非常害怕,”她说,“时不时什么都思考不成。”

    旁边车位上停了一辆小面包车,一对神情不悦的中年夫妇从车上下来。说话声听到了,两人似乎在相互指责,为了鸡毛蒜皮的什么事。他们离去后,沉默再度降临。她闭起眼睛。

    “虽然我没资格高谈阔论,”他说,“不过,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情况下,我总是紧紧抓住某条规则。”

    “规则?”

    “有形的东西和无形的东西——假如必须选其中一个,那么就选无形的!这是我的规则。碰壁的时候我总是遵循这一规则。长远看来,我想所产生的结果是好的,哪怕当时难以忍受。”

    “这规则是你自己定的?”

    “不错。”他对着“标致”的仪表盘说,“作为经验之谈。”

    “有形的东西和无形的东西——假如必须选其中一个,那么就选无形的!”她复述道。

    “正是。”

    她想了一阵子。“即使你那么说,现在的我也还是不大明白。到底什么有形、什么无形呢?”

    “或许。不过,那难免是要在哪里作出选择的。”

    “你觉察得出?”

    他静静点头:“像我这样的老牌同性恋者,是有各种各样特殊能力的。”

    她笑了:“谢谢!”

    接下去又是一阵沉默。但没了刚才的沉默那种令人窒息的密度。

    “再见!”她说,“这个那个实在谢谢了。能遇到你和你交谈,真是幸运。好像多少上来一点儿勇气。”

    他笑吟吟地和她握手:“多保重!”

    他站在那里,目送她的蓝色“标致”离去。最后他朝车镜挥一下手,向自己的本田缓步走去。

    下星期二下雨,女子没在咖啡屋出现。他在那里默默看书看到一点,转身离开。

    调音师那天没去健身房,因为没心绪活动身体。午饭也没吃,直接返回住处。他怅怅地坐在沙发上听鲁宾斯坦演奏的肖邦的叙事曲集。闭起眼睛,驾驶“标致”的小个头女子的面庞便在眼前浮现出来,头发的感触在指尖复苏,耳垂黑痣的形状历历在目。即使她的面庞和“标致”随着时间的推移消失之后,那颗黑痣的形状也清晰留了下来。无论睁眼闭眼,那小小的黑点都浮现在那里,如打错的标点符号悄然而又持续地摇撼着他的心。

    下午过了两点半的时候,他决定往姐姐家打个电话。距和姐姐最后一次说话已过去了许多年月。究竟过去了多少年呢?十年?两人的关系便是疏远到这个程度。姐姐的婚事出现麻烦时,在亢奋状态下互相说了不该说的话也是一个原因,姐姐结婚的对象不合他心意又是一个原因。那个男人是个傲慢的俗物,将他的性倾向视为无可救药的传染病。除却万不得已的场合,他概不想进入对方百米范围内。

    犹豫了几次,他拿起听筒,终于把号码按到最后。电话响了十多回,他无奈地——却又半是释然地——刚要放下听筒,姐姐接起。令人怀念的语声。知道是他,听筒另一头一瞬间深深沉默下来。

    “怎么又打电话过来了?”姐姐以ib.缺乏起伏的语调说。

    “不明白。”他坦率地说,“只是觉得还是打个电话为好——放不下姐姐。”

    再度沉默。久久的沉默。他想大概姐姐仍在生自己的气。

    “没什么事,你只要还好就行了。”

    “等等!”姐姐说。从声音听来,姐姐是在听筒前吞声哭泣。“对不起,能等一下?”

    又一阵子沉默。这时间里他一直耳贴听筒。一无所闻,一无所感。接下去,姐姐说道:“今天往下可有时间?”

    “有的,闲着。”

    “这就过去不要紧?”

    “不要紧。去车站接你。”

    一小时后,他在站前找到姐姐,拉回自己住的公寓房间。阔别十年,姐姐和弟弟都不能不承认对方身上增加了十岁。岁月这东西总是要按时带走它要带走的部分。而且对方的形象也是反映自身变化的镜子。姐姐依然偏瘦,体形不错,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五岁。但不难看出,她脸颊的凹陷里有了与往昔不同的疲惫感,令人难忘的黑色眸子也比以前少了润泽。他也一样,虽然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但任何人都可一眼看出发际多少后退了。在车上两人不无客气地聊着家常话:工作怎样?孩子可好?以及共同熟人的消息、父母的健康状况。

    进入房间,他在厨房烧水。

    “还弹钢琴呢?”她看见客厅里摆着一架立式钢琴,问道。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