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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奇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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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序 奇谭和奇谭以外
    林少华

    写罢《天黑以后》不到一年,村上春树又出了一部短篇集——《东京奇谭集》。谭通谈,奇谭即奇谈、奇闻之意。众所周知,村上小说的篇名大多声东击西,避实就虚,而这部短篇集却表里如一,果然是发生在东京的奇谭。五篇,一篇比一篇奇。奇想天开,奇光异彩,奇货可居,堪可奇文共赏。

    第一篇《偶然的旅人》,开头村上先讲了“过去自己身上发生”的两件奇事。第一件是他至年旅居美国马萨诸塞州剑桥期间发生的。一次他去酒吧听爵士乐钢琴手弗兰纳根的演奏。听到最后,他忽然心想:假如能够演奏自己特别喜欢的《巴巴多斯》和《灾星下出生的恋人们》,那该有多妙啊!正想之间,弗兰纳根果真连续演奏了这两支乐曲,而且十分精彩。惊愕的村上“失去了所有话语”。因为“从多如繁星的爵士乐曲中最后挑这两支连续演奏的可能性完全是天文学上的概率”。然而这概率实实在在在眼前发生了!第二件也差不多发生在同一时期。一天下午村上走进一家旧唱片店,物色到一张名为《10 to 4 at the 5 Spot》的唱片,是佩帕·亚当斯在纽约一家名叫“FIVE SPOT”的爵士乐俱乐部现场录制的。“10 to 4”即凌晨“差十分四点”之意。他买下那张唱片刚要出门,擦肩进来的一个年轻男子偶然向他搭话:“Hey,you have the time(现在几点)?”“我扫了一眼手表,机械地回答:‘yeah, it's 10 to 4(差十分四点)。’答毕,我不由屏住呼吸:真是巧合!得得,我周围到底在发生什么?”

    以上是这篇故事的开场白。接下去讲述的是村上一个熟人“从个人角度”告诉他的故事。主人公是个钢琴调音师、同性恋者。当一个非常妩媚的女性主动表示想和他一起去一个“安静的地方”的时候,他拒绝了,但为了安慰对方,他久久抚摸她的头发,结果发现她右耳垂长有一颗和姐姐同样的黑痣。女子凄然告诉他,自己后天要去医院复查乳腺癌。随后,他打电话约已经出嫁的姐姐出来见面,姐姐同样说她后天将住院做乳腺癌手术,并且果真做了。至于那个女子“后来命运如何,我就不晓得了”。

    第二篇《哈纳莱伊湾》,女主人公的十九岁儿子在夏威夷考爱岛哈纳莱伊湾冲浪时不幸被鲨鱼咬掉一条腿死了。此后每年儿子忌日前后,她都要特意从东京飞到儿子遇难的海滩,从早到晚坐着静静看海。忽有一天,两个日本冲浪手言之凿凿地告诉她在海滩上看见了一个单腿日本冲浪手,她极为惊讶,独自到处寻找,却怎么也没有找见。晚间,她伏在枕头上吞声哭泣——为什么别人看得见,而作为母亲的自己却看不见自己的儿子呢?自己没有那个资格不成?第三篇《在所有可能找见的场所》,讲一个证券公司经纪人星期日清晨在所住公寓的24层和26层之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妻子找来私家侦探帮忙,然而还是毫无蛛丝马迹可寻。不料二十天后妻子得知,丈夫躺在远离东京的仙台站的长椅上,已经被警察监护起来了,至于如何去的仙台,以及二十天时间里做了什么,本人全然无从记起,二十天的记忆消失得利利索索。第四篇《天天移动的肾形石》的主体是一位小说家构思的离奇故事:三十几岁的女内科医生旅游途中捡了一块肾脏形状的黑色石块,带回去放在自己医院办公桌上作镇尺使用。几天后她发现了一个奇异的现象:早上来上班时,石块居然不在桌上,而是有时在转椅上,有时在花瓶旁,有时在地板上。她百思莫解,后来乘渡轮把石块扔进了东京湾,可是第二天早上来医院办公室一看,石块仍在桌上等她。最奇的是最后一篇《品川猴》。一个叫安藤瑞纪的年轻女子时不时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几经周折,得知“忘名”的起因在于一只猴子——猴子从她家壁橱中偷走了她中学时代住宿用的名牌。猴子会说话,说出了她从未对人提.起、甚至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一个身世秘密。但不管怎样,名牌失而复得,她的名字也因之失而复得,“往后她将再次同这名字一起生活下去……那毕竟是她的名字,此外别无名字”。

    总的说来,这部短篇集里,村上春树一如既往,依然在不动声色地拆除着现实与非现实或此岸世界与彼岸世界之间的篱笆,依然像鹰一样在潜意识王国上空盘旋着寻找更深更暗的底层,依然力图从庸常的世俗生活中剥离出灵魂信息和人性机微,这些同《象的失踪》、《列克星敦的幽灵》、《出租车上的男人》等短篇以至《奇鸟行状录》、《海边的卡夫卡》、《天黑以后》等长篇可谓一脉相承。但村上毕竟是个艺术上有执著追求和抱负的作家,不大可能自鸣得意地陶醉于老生常谈,而总要鼓捣出一点较之过去的不同。而这个不同,在这部短篇集则体现为对偶然元素的关注和演绎。《东京奇谭集》中巧合屡屡出现,颇有中国俗语说的“无巧不成书”之感。故事因巧而生,因巧而奇,遂为奇谭。不过,村上并无太多的猎奇趣味,也无意为了哗众取宠而一味玩弄奇巧、罗列奇谭,更不情愿将偶然性仅仅作为偶然性、作为奇谭而一笑置之。不难看出,他是在小心地捕捉并叩问偶然性。说得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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