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我就对这件事情不以为然,虽说心里难免有些疙瘩,但还是毫不理会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当然,暗示的力量是可怕的,但更令人恐惧的是外婆和母亲她们在运用这种力量时所表现出来的人类的那种沾沾自喜。我甚至想,与我的生死相比,母亲可能更希望外婆算错?她的那种争强好胜的心理可能要更强烈些?我所惧怕的从来都是人们内心的欲念,而不是来自于命运或自然界的威胁。
厕所边上有电话可以打国际长途,忽然想给母亲打个电话。再想想还是算了吧,十二个小时的时差,那边正是半夜。
“而且,还不知道结果呢,没准今天待会儿就会死啊。”
我自言自语说完,不觉笑了起来。
之后,我又仔细看完遗址中的出土物品、头部留有手术痕迹的人骨、大小不等的干尸,然后走了出去。
馆内是阴暗、冷飕飕的灰色世界,空气中散发着霉味。一到外面,天高气爽,正面的台阶上洒满崭新的阳光,清新的风摇曳着路旁参天大树的绿叶,交错的树枝在沥青路面上留下一幅斑驳的画面。
我身后是没被容许湮没在自然界中而井井有条陈列出来的物品,我面前是此时此刻在这个世界上真实生存着的人、动物、植物。有散步的人们、狗、鸽子……这众多的生命被随意撒播在世间的每个角落。
我呆呆地凝望这种落差,片刻后离开了。
和丈夫约好在入住酒店的大堂碰面,现在已经有些晚了,我急急忙忙赶回酒店。
丈夫这个人有些与众不同。他的梦想是把纽扣式手风琴一种阿根廷音乐中必不可少、但据说现在已无人制造的乐器带到日本,在日本制造,并培养演奏人才。他虽已年近五十,但可能由于童年时代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度过的,所以比一般五十多岁的日本人显得年轻,服装的品味与色彩搭配跟别人不尽相同,饮食习惯也很独特,像是一直生活在老外圈子里。他年幼时常被父母带去看探戈秀,完全被探戈的魅力所征服,把人生奉献给了探戈。我们家里墙上贴着皮亚佐拉的海报,那些像是从电影中走出来的身材修长、容貌俊美、动作灵巧的探戈舞者也时常来我们家小住,就在我家公寓的那间日式房间里打地铺。托他的福,我也得以领略到许多有趣的异国风情。他人缘好又充满热情,所以从相当年轻时起就一直从事与探戈相关的各种工作了。
这次他是来与阿根廷一个年轻人组建的乐队协商赴日本演出的事宜。与平时的出差相比,这次时间很充裕,于是我也跟着来享受假期。
因为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国家,又听说酒店大堂里也会有小偷,我极不自然地抱紧了包在大堂里转来转去。没看到丈夫,去服务台一问,说有一个给我的英文留言。
“因为要加班,看来今天晚上不能早回了。我一天都窝在录音棚里,不方.便联系,晚饭你也自己解决吧。不过明天有一天空闲,我们白天观光,晚上去看探戈秀吧。”
真是的,要是我今天死了,你一定会后悔的。我这样想着,不觉莞尔。于是让服务台帮忙叫了辆出租车,决定乘车去旅游手册上介绍的“提格雷”。
我坐在出租车上细细看着悠闲漫步在午后街头的人们,散落在城市中的各种或整洁或肮脏或平凡或独特的事物令还未习惯国外环境的我目不暇接。就算今天死掉了也没什么可难过的了,我这样想。
倒不是因为人生单调、乏味,而是我从小就一直抱有这样的观点。不知这是否源于为了不卷入外婆与母亲之间的恩怨而产生的智慧。对于我来说,一天的光阴总像是一个伸缩自如的大大的橡皮球。置身其中,偶尔不经意地凝望过去,面前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出现一个瞬间,如蜜般甜美、丰润,仿佛永远不会消失,令人陶醉……我会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久久地、全身心地体味它的美妙。
就如同今天午后,听着博物馆寂静的走廊上悠悠回荡着自己的皮鞋声的那个瞬间,看着玻璃瓶里相依相偎的两具婴儿干尸的那个瞬间,盯着那小小的手骨、小小的头盖骨,那一刻,我不禁产生了一个错觉:仿佛整个博物馆在静静地呼吸着。那时的我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没有被分隔开来。
对于我,人生就是这样许多瞬间的不断重复,而不是一个连续的故事。因此,无论人生在哪里戛然而止,我想我都会欣然接受吧。
到了提格雷,跟司机说好让他来接我,然后准备乘船游巴拉那河。日渐西沉,天边一抹薄云,气温也降了下来。
我一上船,小船就开动了。沿途的河水浑浊而平静,河风轻抚着我的脸颊。
河两岸是各式各样的房屋,向人们清楚地展示着在日本难以想象的贫富差距。有的房子破烂不堪,凌乱地晾着一些衣服,脏兮兮的小孩光着脚跑来跑去。与此同时,又见有的房子前面拴着好几艘精美的小艇,还有镶嵌着大玻璃窗、能够享受日光的明亮房间,甚至能看到里面考究的家具,大概是周末休闲别墅吧。游览途中有好几次跟练习划橡皮艇的年轻人或者其他观光船只缓缓擦肩而过。
南美特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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