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嵩拿起茶杯,朝庞文英一敬,小心地拨开下巴的长须呷着香茶。他同时在思索:庞文英似乎满有自信的——是过去几年也没有的自信。最近“丰义隆”怎么凶起来了?庞文英取得了什么秘密的撒手锏吗?搞掉吃骨头的手段又狠又利落,那跟他现在神秘的表情有什么关系?……
“那一天的事,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我记得清清楚楚……”
没有了双臂的雄爷爷坐在枯死的树下梦呓般说着几十年前的江湖见闻,围在四周的人听得津津有味。
这是破石里内唯一的空地。正中央那棵枯死的大树,像是恶魔从地底伸出的手掌。它在许多年前被一道旱天雷轰死了,树干从中央裂开,却仍没有倒下来。破石里的居民都认为邪门,纷纷从大树四周的房屋迁走,无人的屋子乏人修葺,多年来一一崩坏,人们索性把屋子的木材拆回家当柴木,才形成了这一片荒地。但那棵枯树没有人敢动分毫。
“……我跑到平西街那边,想把刀子抛掉,喔,放开了手掌,刀子却仍在手里。你道为什么?是血哪。血都把刀子黏在手里啦……我看见贾老五蹲在地上。我以为他在吐,走过去才看见,他肚腹都开啦,正拼命把肠子塞回肚子里……那时候我还迷迷糊糊地问他在干什么,他说:‘我还要吃饭嘛,没了肠子怎么行?’”
四周或站或坐的人都哄笑,却没想到这是个悲惨的笑话。
“怎么啦?你妈的走路不带眼睛吗?”一把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来。
人群退后了一步。喝骂的是个身材高壮、脸色赤红的汉子。粗脸上筋脉突现。一听口音便知是来自外地的腥冷儿。
误踏了汉子脚掌的男人高度只及他胸膛。男人垂下头来没有说话。
“干你娘,哑巴吗?你这臭龟孙子,要大爷揍揍是不?”
男人这才抬起头。脸孔看来仍十分年轻,皮肤却又黝黑又粗糙。身材虽然不高,胸背却很厚,肩头宽横得有点奇怪,双肩与颈项几乎呈直角。
“对不起。”年轻男人张开干裂的嘴唇。声音仍很稚嫩。
“臭小子,别再让大爷碰见你!”汉子愤怒地狠狠踏了年轻男人足面一脚,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年轻男人被踏时身体连动也没有一动,亦没有发出声音。
这时雄爷爷又表演他用足趾弹琴的绝艺了。人群没再留意那年轻男人,又围拢起来听雄爷爷弹琴。
“走。我们跟着他看看。”狄斌轻细的声音在人群一角响起。
“是那个高个子吗?我看他有点力气。”一名手下说。
“不。”狄斌的视线没有离开那个年轻男人。他也急步离去了,走的却是跟高汉子同样的方向。“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