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康拉德·黑特。康拉德的长相和他母亲类似,带着掠夺性;但他同时又是软弱、放荡的,仿佛带着一股厌世的味道。他好像颇神经质,迅速瞥一眼死者的脸孔以后,就把眼光转到地板上,右脚开始不安地动了起来。
他旁边站着两个老人,萨姆原先于约克·黑特失踪案的调查中即已认得。一个是家庭医生米里安医生,高大灰发,显然已年过七十,带着单薄的削肩。米里安医生细看死者脸孔时,并无一点扭捏不安之色,但是显然很不舒服的样子,巡官推想那是因为他和死者是旧识的关系。他的同伴则是这群人当中最诡异的一个——机警而不甚高尚的人物,非常瘦长薄弱,这是崔维特船长,一位退休的行船老手,是黑特家的老朋友。萨姆巡官惊愕地发现——他气急败坏,自己以前竟然没注意到——崔维特船长水手服的右裤管底下,露出一截覆着皮革的木制义肢。崔维特的喉咙底部像有异物似的,哽咽不停。
他以哀求的姿态,将一只衰老的满载风霜的手按在黑特太太的臂膀上,老女人立即将它摔开——仅用僵硬的臂膀轻轻一弹,崔维特船长即时面红耳赤,倒退一步。
她这才将视线自尸体移开:“这是……我认不出来,萨姆巡官。”
萨姆把手从外套口袋伸出来,清了清喉咙:“不,你当然认不出来,几乎不成形了,黑特太太……这边!看看这些衣服和遗物。”
老太太略略点头,当她尾随萨姆走向堆着湿衣服的座椅时,做出仅有的一次泄露情绪的动作——她舔一下细薄的红唇,仿佛猫儿刚享受完一顿美宴。米里安医生一语不发地取代她在陈尸板旁的位置,示意康拉德·黑特和崔维特船长走开,然后掀开尸体身上的厚布。谢林医生以职业性的存疑眼光在旁观望。
“这些衣服是约克的,他失踪那天穿的就是这几件衣服。”她的声音和嘴巴一样,紧绷又顽强。
“还有,黑特太太,这些私人物品。”巡官领她走到桌边。她用指头缓缓拾起那只图章戒指,浑浊的老眼—一扫过烟斗、皮夹、钥匙链……
“这是他的,”她不带感情地说,“这枚戒指,我给他的——这是什么?”她立刻激动起来,一把攫起宇条,一眼就读毕遗言,然后又冷若冰霜,近乎冷淡地点头,“约克的笔迹,确实不假。”
康拉德无精打采地走过来,眼睛从这一样望到那一样,仿佛找不到歇息的所在。他似乎也被死者的遗言所激动:他摸索衣服的内袋,拿出一些文件,同时喃喃地说:“原来是自杀,以为他没这种胆量,老笨蛋——”
“他的笔迹样本呢?”巡官猝然问道,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
金发儿子把文件交给萨姆,巡官懊恼地弯腰审阅。黑特太太既不再看一眼尸体,也不望一下她先生的遗物,便开始整理围住她瘦骨鳞峋喉头的毛披肩。
“是他的手迹,没错,”巡官怏怏地咕哝,“好吧,我想就是这样定了。”虽然这么说,他仍把遗书和其他手迹文件塞进口袋里。他望一眼陈尸板,米里安医生正把覆尸布盖回去,“你看呢,医生?你知道他的长相,这是纳克·黑特吗?”
老医生看也不着萨姆就回答:“我想是,确实是。”
“年过六十的男性,”谢林医生出人意料地开口,“小手小脚。很旧的盲肠切除疤痕。动过手术,大约是胆结石,六年或七年前的样子。对不对,医生?”
“对,十八年前我自己帮他切的盲肠。另外那个——胆汁输导管结石,并不是很严重的病,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罗宾斯医生执行的手术……这是约克·黑特。”
老女人说:“康拉德,安排葬礼。不公开。对新闻界发个简短声明。不收花圈。立刻执行。”她开步向门走去。崔维特船长状似不安地蹒跚尾随,康拉德·黑特叨叨几句似是勉为从命的话。
“等一下,黑特太太,”萨姆巡官说,她止步回头盯着他,“别走得这么快,你先生为什么自杀?”
“我说,这——”康拉德怯怯地开口。
“康拉德!”他像狗挨了打似地撤退。老女人走回原处,一直到她和巡官站得十分贴近,巡官甚至可以闻到她口鼻气息的微微酸味。
“你要做什么?”她用尖酸清晰的口吻说,“我丈夫自杀你不满意吗?”
萨姆十分惊愕:“怎么——是,当然。”
“那事情就结了,不许你们任何人再来打扰我。”她使了一个恶狠狠的眼色,然后就走了。崔维特船长仿佛松了一口气,跌跌绊绊地跟着出去。康拉德咽一下口水,一脸病容地随后跟上。米里安医生的削肩垂得更低了,他也一语不发地离开了。
“好了,先生,”门关上以后,谢林医生说,“这下子你可知道怎么守分了吧!”他咯咯笑起来,“老天,什么女人!”他把陈尸板推进冷藏柜。
萨姆巡官无可奈何地大骂一声,雷霆万钧地撞出门去。
门外一个眼尖的年轻人逮住他厚实的臂膀,开始和他齐步疾走。
“巡官!你好,嗨,嗨,晚安,我听说这什么——你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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