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手,我感到一阵难以抑制的恐惧:闻到了血腥味儿的鲨鱼正疯狂地全力撞击着筏子底。筏子左摇右晃。我知道这筏子随时会翻个底朝天,也就是分秒之间的事。在一闪而过的瞬间,我就会被随便哪条鲨鱼嘴里的那三排钢牙撕得粉碎。
然而,饥饿感压倒了一切。我把鱼紧紧夹在两腿之间,在鲨鱼群的一次又一次撞击下摇摇晃晃地竭力保持住筏子的平衡。就这样持续了好几分钟。每当筏子稍稍恢复平稳,我便把血水从筏子边上泼出去。慢慢地,积水恢复了清澈,鲨鱼们也都安静了下来。可是我还得万分小心:一个令人望而生畏的鲨鱼背鳍——那是我平生见过的最大的鲨鱼或是别的什么家伙的背鳍——从筏子旁边划过,看上去超出筏沿一米多高。它游得很安静,可我知道,一旦它闻到血腥味儿,只需撞一下,便可以把筏子弄翻。我小心翼翼地准备把我的鱼撕成小块。
像这样一个半米长的家伙,身上有一层坚硬的鳞片包裹。当你想拔下鱼鳞时,会感到每个鳞片都像是铁片一样长在鱼肉上。我又没有任何可以切割的工具。我想用钥匙刮下鱼鳞,但它们纹丝不动。这时我才发现,我这一辈子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一条鱼:翠绿的颜色,厚重的鳞片。我从小看见绿颜色的东西就会联想到各种毒药。说起来令人难以置信,在我想着新鲜鱼肉,胃痛苦地抽搐的时候,我竟然有过片刻的动摇,担忧那个怪异的动物会不会有毒。
可怜我这副躯壳
只有在毫无希望搞到食物的时候,饥饿才是可以忍受的。而当时,我坐在筏子底部,绞尽脑汁想用几把钥匙从那条绿得发亮的鱼身上割下鱼肉来,空前的饥饿感无情而强力地折磨着我。
就这样忙活了好几分钟之后,我才算明白了,要是我真想把这猎物吃进肚子里的话,就非得采取点儿更粗暴的手段不可。我站起身来,用力踩住鱼尾,把一支船桨塞进鱼鳃里。那鱼鳃有一层厚厚的硬壳。我用船桨又钻又凿,终于把鱼鳃弄破了。我发现那鱼其实还没有死透,就又用船桨在它头上给了重重的一击。接着我就努力去把鱼鳃外面那层坚硬的保护壳扯开,那时候,我真的搞不清我手指上流淌的鲜血是我自己的还是那条鱼的。我双手伤痕累累,指尖上的肉都翻出来了。
鲜血又一次激起了鲨鱼群的饥饿感。说起来也许没人相信,身处一群饥肠辘辘的野兽包围之中,心里又对那血淋淋的鱼肉异常厌恶,我差一点就把那条鱼扔到鲨鱼群里去,就像我曾经扔了那只海鸥一样。面对那结实、无法宰割的家伙,我非常挫败,觉得自己真没用。
我把那条鱼仔细察看了一番,想找到它身上最柔软的地方下手。最后,我终于在鱼鳃下方找到一条窄窄的缝;我把手指伸进去开始往外掏它的内脏。鱼的内脏软软的,并不结实牢固。据说,如果你猛地用力吊起鲨鱼的尾?巴,它的肠子就会从嘴里溜出来。在卡塔赫纳的时候,我就看见过尾巴被高高吊起的鲨鱼,它那张大嘴里确实挂着一大堆黑黢黢黏糊糊的内脏。
真是走运,我那条鱼的内脏和鲨鱼的一样软和。不一会儿,我就用手指把它们掏了出来。那是一条雌鱼:和内脏一起扯出来的还有一串鱼卵。内脏都被掏干净后,我咬了第一口,没能咬透那层鱼鳞。我又死命咬了一口,连牙床都咬疼了。这回总算咬下一块,于是我开始嚼那又冷又硬的生鱼肉。
咀嚼的时候我一阵恶心。我一向不喜欢闻生鱼的气味,更别说嚼在嘴里的味道了:它隐隐地有一股生海枣的味道,可是比生海枣还要难吃,而且黏糊糊的。世上恐怕没有人吃过活鱼吧。而当我嘴里嚼着七天以来的第一口食物时,我就头一回体会到了那种可怕至极的感觉:生吃一条活鱼。
第一口下肚后,我立刻觉得好多了。我又咬下一块,在嘴里嚼着。就在刚才我还想着,自己饿得能吃下一整条鲨鱼。可这会儿刚吃到第二口,我就觉得肚子已经饱了。整整七天的饥饿一瞬间就得到了抚慰。我又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就像第一天一样。
现在我知道,生鱼肉还可以解渴。我当时不知道这个,但我意识到,鱼肉不但平息了我的饥饿,还帮我缓解了干渴。我心满意足,信心满满。剩下的食物还很充足,因为我才咬下了两口鱼肉,而那条鱼足足有半米长。
为了保鲜,我决定用衬衫把鱼包起来,存放在筏子底部。可首先得把它清洗干净。我漫不经心地抓住鱼尾巴,把鱼伸到筏子外面的水里泡了泡。可鱼血已经凝固在鱼鳞之间,得搓搓才能洗掉。我想都没想,又把鱼没进了海水里。说时迟那时快,我只觉得一条鲨鱼的利齿猛地撞过来。我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抓住鱼尾。那家伙猛地向外一拖,我便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在筏沿上,但手里还紧紧抓着我的食物。我像一头猛兽一样保卫着我的食物。那一瞬间,我根本来不及去想,只要那鲨鱼再咬上一口,恐怕就会把我的胳膊齐肩膀咬下来。我还在用尽全力拖扯,可这时我手中已经空空如也。那鲨鱼抢走了我的猎物。我怒火陡起,在绝望和愤怒中疯狂地抓起一支船桨,等那条鲨鱼又游到筏子旁边的时候,照它头上狠狠砸过去。那凶猛的家伙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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