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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海难幸存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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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 我眼睁睁看着四个伙伴活活淹死
“往这边划,胖子!”

    风是从他那边吹过来的。我高声对他说顶风划不动,让他再加一把劲。可我感觉他根本听不见我的话。那些货箱都已经不见了,在波浪冲击下,筏子团团乱转。有那么一小会儿,我离路易斯·任希弗有五米远,他又从我眼前消失了。可他又从另一侧露出头来,他还没有慌乱,为了不被浪头卷走,还时不时没进水里。我站起身子,把船桨伸出去,希望路易斯·任希弗再游近一点儿,能抓住这支桨。可这时我看得出来,他已经精疲力竭,失去信心了。沉下去的时候他又一次向我高喊:

    “胖子!胖子!”

    我使劲划着,可……还是一点用都没有,和先前一模一样。我做出最后一次努力,想让路易斯·任希弗抓住船桨,可是这一次,那只曾经高高举起、那只几分钟前还高举耳机不让它沉没的手,在离船桨不到两米的地方,永远地沉了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有多长时间就这样站立着,在筏子上竭力保持着身体平衡,手里还举着那支船桨。我一遍遍地察看水面,心里盼望着能有人再露出来。可海面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风越刮越猛,咆哮着鼓起我的衬衫。货箱也都不见了。驱逐舰的桅杆越来越远,它告诉我,船并没有像我一开始想的那样沉没了。我平静了下来:我想,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回来找我的。我想,说不定有哪位伙伴上了另一只筏子。这完全是有可能的。筏子上没有任何给养,事实上,这条驱逐舰上的救生筏都没有配备给养。可舰上总共有六只筏子,此外还有几只划艇和捕鲸艇。我相信会有伙伴像我一样抓住了一只筏子,这很合理,也许驱逐舰现在正在寻找我们呢。

    突然,我觉得有阳光照在自己身上。那是正午的太阳,热辣辣的,闪亮刺目。我还没有完全醒过神来,茫然中看了看手表。十二点整。

    

孤身一人

    路易斯·任希弗在驱逐舰上最后一次问我时间,是在十一点半。我后来又看过一次表,十一点五十,那时还没有出事。在筏子上我再一次看表的时候,时间是十二点整。原来,从我在驱逐舰舰尾最后一次看表,到爬上筏子,试图救起我的伙伴们,到现在一动不动地站在筏子上,看着空旷的大海,听着凄厉的风声,这一切都发生在十分钟之内,我却以为已经过去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我想,等到有人来救,起码得要两三个小时吧。

    “两三个小时。”我这么盘算着。在我看来,对一个孤苦伶仃地待在海上的人来说,这段时间简直长得无法忍受。可我得尽量忍耐。没吃的也没喝的,我估摸着到下午三点,自己就会渴得喉咙里冒烟。太阳在头顶上炙烤着,我的皮肤被盐一腌,再被阳光一晒,变得又干又硬。落水时帽子弄丢了,于是我索性把头浇湿,在筏子边上坐了下来,静等救援。

    直到此刻,我才感觉到右膝疼痛难忍。厚厚的蓝斜纹布裤子已经湿透了,我费了好大劲才把裤腿卷到膝盖上面。卷上去之后,我吓了一大跳:在我膝盖下方,有一道深深的月牙形伤口。我也不知道是碰到舰船的舷边磕破了还是落水时受的伤。我直到在筏子上坐下来才感觉到自己受了伤,虽说伤口还有点儿火辣辣的疼,但已经干了,也不流血了,我想可能是海水里盐的作用。我无所适从,便开始清点自己身上的东西。我得弄清楚,就这样孤身一人漂在海上,自己都有些什么装备。首先,我有只手表,它走得很准,我每隔两三分钟便忍不住要看看时间。我还有枚金戒指,那是我去年在卡塔赫纳买的,以及一条挂着卡尔曼圣母像的项链,依然是在卡塔赫纳,我从一个水手那里花了三十五个比索买来的。我的衣袋里只有驱逐舰上我的衣物柜的钥匙,还有就是一月份在莫比尔,我和玛丽·埃德瑞斯在一家商场里买东西时,有人塞给我的三张名片。反正也无事可做,我便读那几张名片消磨时间,等人来救我。不知为什么,我觉得那些名片就像是海难中落水的人装在瓶子里扔进大海的漂流信。那会儿我要是真有一只瓶子的话,我也一定会把一张卡片塞进去,走走遭难水手的求救流程,这样,等我这天晚上到了卡塔赫纳,也能对朋友们讲讲逸事逗逗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