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值勤的人的铺位。我手扶着一张张上下铺,努力想迈开脚步,这时,我忽然想起米格尔·奥尔特加。
他已经动弹不得了。听到命令,他也努力想爬起来,但因为他已经晕得七荤八素,又摔回了床上。我把他扶了起来,安顿到靠左舷的一张床上。他声音低哑、有气无力地对我说,他感觉自己不行了。
“要不我们去争取一下,别让你再去值勤了。”我对他说。
这样说不太合适,可如果米格尔·奥尔特加真的一直躺在他的铺位上,他也不至于死掉的。
二十八日凌晨四点,在船尾集合的我们六个,全都一夜没合眼。这中间有我朝夕相处的伙伴拉蒙·埃雷拉,还有领班的士官吉列尔莫·罗索。那是我在舰上的最后一次值勤。我知道下午两点钟我们就会到达卡塔赫纳。我打算交完班后好好睡上一觉,这样,当晚就可以上岸玩个痛快。离开卡塔赫纳已经有八个月了。清晨五点半钟,我在一个见习水兵的陪同下,去底舱检查了一回。七点钟,我们替换值勤的人,让他们去吃早餐。八点钟,他们又换下了我们。这就是我的最后一班岗。一切都太平无事,只是风越刮越大,浪也越来越高了,浪冲上舰桥,拍打着甲板。
拉蒙·埃雷拉在船尾待着。待在那里的还有头戴耳机的值勤救生员路易斯·任希弗。甲板中央半靠半躺着晕得半死不活的枪炮大副米格尔·奥尔特加。船的这个位置晃动得缓和一些。我和二等水兵埃德瓦尔多·卡斯蒂约聊了几句,他是舰上的仓库管理员,单身,波哥大人,为人很拘谨。我也记不起来我们当时都聊了些什么。我只知道,从那时算起我们再一次碰面是在几小时后,他掉落海水,沉下去了。
拉蒙·埃雷拉正在搜集硬纸板,想用它们把自己遮起来,试图睡上一觉。舰船晃来晃去,卧室里根本睡不成觉。浪越来越猛,越来越高,一次次涌上甲板。我和拉蒙·埃雷拉在船尾绑得结结实实的冰箱、洗衣机和电炉之间找个地方妥妥地躺了下来,我们可不想被打上来的浪头卷走。我仰面躺着,看着天空发呆。这样躺着的时候,我心里踏实了一些,心想过不了几个小时,我们就能到卡塔赫纳海湾了。没有什么暴风雨;天气十分晴朗,能见度很好,天空蓝得透亮。这会儿我也不觉得鞋子打脚了,刚才交班之后,我换了双胶鞋。
寂静无声的一分钟
路易斯·任希弗问我几点钟了。十一点半。一个小时了,舰船一直倾斜着,朝着右舷倾斜得很厉害。扩音器里又传来了昨天夜里发布过的命令:“全体人员移到左舷。”我和拉蒙·埃雷拉没有动弹,因为我们本来就在左边待着。
我想起了米格尔·奥尔特加,不久前我还在右舷见过他,就在这时,我看见他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靠着左舷躺下了,依然晕得死去活来。这时,驱逐舰突然令人恐惧地歪了一下;有点失控。我屏住了呼吸。一个巨浪向我们袭来,我们全身都湿透了,就像是才从海里被捞上来的一样。过了好一会儿,驱逐舰才好不容易恢复到正常的位置。路易斯·任希弗站在岗位上,脸色发青。他紧张地对我们说道:
“真见鬼!这条军舰失控了,控制不住了。”
这是我头一次看见路易斯·任希弗紧张。在我身边,拉蒙·埃雷拉若有所思,他也是浑身上下没一块干地方,依然是一声不吭。一时间,四下里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拉蒙·埃雷拉开口说:
“只要上头一发命令说砍断缆绳,让装的这些货滚下水里,我头一个就去砍。”
这是十一点五十分的事。
我也这么想,迟早他们会发出这样的命令,把绑着货物的绳索砍断。这种做法有个名字,叫“减轻负荷,轻装前进”。只要命令一下,收音机呀冰箱呀电炉呀全都会滚进海里。我想,真到那个时候,我就得下到舱房去,因为虽说在船尾也很安全,可那是因为我们躲在了冰箱和炉灶中间。一旦没了这些东西,随便一个大浪就能把我们卷到海里。
舰船继续在波涛中挣扎前行,可倾斜得越来越厉害了。拉蒙·埃雷拉将一块篷布卷了卷,把自己裹了起来。我们都用篷布盖住了自己,又一个大浪,比刚才那个要大得多,直冲着我们扑来。我用双手护住脑袋等大浪过去,半分钟后,扩音器又沙沙响了起来。
“这回准是要求砍断缆绳。”我想。可传来的却是另外一道命令,那声音坚定自信,不慌不忙:“所有在甲板的人员,请套上救生圈。”
路易斯·任希弗无比镇静,他一只手扶住耳机,用另一只手去套救生圈。而我,每一次大浪过后,总会先感到一片真空,接下来是一阵寂静。我看见路易斯·任希弗已经套好了救生圈,又重新把耳机戴好。于是我闭上双眼,耳边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我的手表嘀嘀嗒嗒的声音。
我听了差不多一分钟手表的声音。拉蒙·埃雷拉一动也不动。我估摸着时间是差一刻十二点。离到达卡塔赫纳还有两小时航程。有那么一瞬,驱逐舰仿佛悬在了空中。我抽出手来想看看几点了,可我既没看见手臂,也没看见手,更没看见手表。我甚至连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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