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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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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徨
里转转作为消遣。

    父亲经常给我来信。到换季时,便把我的衣服打成小包裹寄来。母亲因为不会写字,父亲信中总夹带着母亲的叮嘱。

    对博多那种寂寞的生活,我终于忍受不了了。五月初,我又回到了小仓。我穿着皱皱巴巴的斜纹哗叽衣服,从火车窗口眺望着香惟一带油菜花正在开放的景色。今后将如何生活下去。我对前途感到渺茫。

    在博多时,我大约一个月回来一次。母亲别提有多高兴了。但是生活越来越艰难,最后我从博多回到家里,又在过去干过的印刷所工作,那时父亲也由于欠债所迫,终于干起了卖鱼的行当。这时,父亲已年近六十。想来,父亲得意一时的时期,就是在前面市场附近的那家饮食店了,规模虽小却很兴隆,他还曾幻想着将来增建房屋。那时,我家楼下是普通的饮食店,二楼虽然脏,把它作了进出顾客的客厅。

    店中有个待客周到的女佣人,因此出入过往的顾客很多,以后女佣人回到她的老家佐世保以后,店里顾客减少了。那个女佣人有个男人。父亲曾特意去佐世保乡下找那个女佣人,徒劳地求她无论如何回来干。父亲这次确实急躁不安。但是生来无忧无虑的父亲并不那么沮丧,他回来后兴致勃勃地讲着佐世保的见闻。父亲打着手势,对随便什么人都讲着;“九十九岛等等简直就象松岛。”似乎游览时还是那个女佣人作的向导。

    父亲和母亲到这般年纪又开始做鱼贩子,是由于有了开办那家饮食店的经验。这买卖是把鱼箱装上两轮车,到离小仓三里或四里远的农村出售。母亲走不了太远的路,便在二里左右的乡下转。

    市场位于过去我家全盛时期那个饮食店附近。因此,如果被过去的邻居们看见,肯定会很不好意思。不过,这恐怕只是母亲的心思,父亲似乎并不觉得难堪。因为他体格魁梧,单手握住铁把子,那已是习惯的动作了,摇着肩头,拉着两轮车,形象并不逊于年轻人。

    但是在开始时,鱼卖不出去,几乎全都剩回家。到那么远的地方,跟过去的同行者混在一起,成不了什么气候。但是,就这么硬挺着,顾客范围一点点地扩大。顾客多是在山里,要去旁边的村子,还得有半里或一里的距离。父亲已经六十岁了,回来时却并不显得很累,只是身上有股强烈的鱼腥味。

    父亲照例喜欢发议论,卖鱼时大概顺便也对乡下的顾客们吹嘘过他的“博学”。他回家后,时常引以为自豪。虽然赚不到多少钱,但家计总算有所好转。

    另一方面,我也可以拿到多少象个工匠的工资了。从那时起,委托印刷的商店开始重视图案设计,象我这样的人也受到了印刷所店主的重视。他甚至避开别的工人,给我一点特殊的补贴。

    然而,我干活的地方依然在厨房的后门。在那里放上机器,晚上工作到很晚。我工作的地方离不开咸菜的气味和打洗澡水的声音。

    尽管我的收入有所增加,可并不富裕。我依旧穿着皱巴巴的衣服和磨秃了的木屐去印刷所上班。

    这家印刷所的铺面是旧店中常有的榻榻米的账房,有三四个事务员坐在那里。经营方法是旧的一套,店主辛勤工作,不辞辛劳地活动着肥胖低矮的身体,到各个公司去定货。他的脸总是红红的,因此他的名字“金太郎”倒象是绰号。

    店主一回到工厂,就大声训斥工人。印刷所的主体是活版,石版是附属性的。从活版伙计混出来的店主,不怎么了解石版,所以多少有些怵头。

    一次,我有事去店里,看见一个三十四五岁的穿西服的矮胖的男人,正站在房间没铺地板的土地上,向主人请求着什么。他是新来的画匠,也是流浪工匠,他有妻室。因此他规规矩矩的,不同于那些放浪形骸的单身汉。然而,看到他带着妻子到一个又一个印刷所求情的样子,我真忍受不了。我明白了,置身子这种工匠世界的可怕。

    只要没有资金,就必须一辈子过着印刷所工匠的生活。实际上,活版那边有好几个已经秃头了的工匠。他们日子艰难,一贫如洗。冬夜,坐在厨房阴冷的工作地方,我也不得不想到自己的下场,但又没有办法摆脱这种生活。

    仅有一点聊以自慰,我绘的图案多少被定货的主人看上了。一次,一家漂亮的西式糕点店要在小仓开张,它的包装纸决定请著名的东京画家来画。好象是老lib?板的侄女出身于福冈女专,因为与画家熟识,拜托了画家。听说这些以后不久,我被叫到印刷所的二楼。

    印刷所的二楼是店主家属的住房,家具摆设在我眼中奢侈之极。十二叠大小的客厅,正中间放着紫檀木桌子,那位来自东京的年轻画家,翻着象是图录似的东西,他是个很象早川雪洲的漂亮男子。店主的两个女儿和女专毕业的侄女站在他身边,诚惶诚恐地伺候着画家。

    东京的画家从古董店的图录中选出象是陶器似的纹样,命令我把这些东西适当地展开,画成包装纸的图案。这是怎么回事?这不过是只拿图录的画配合一下吗?那个画家说:“不过字由我来写。”当时,他算是立体派什么的,被人评为二流的新进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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