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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河夜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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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过了头,好像头脑有些晕晕乎乎的。

    我从小就只有睡眠很不错。我除了“能知道男朋友打来的电话”这一特技外,还有一个优点就是“想要睡的话就能睡着”。我母亲出于个人喜好,在一家朋友做“妈妈桑”的酒吧内打夜工。父亲虽只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却出乎寻常的大度,认可母亲从事这样的夜工,甚至自己也常去那家酒吧。我是独生女,晚上往往是一个人待在家里。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这家太空旷了。于是我总是选择数完“一、二、三”就睡觉。关了电灯之后凝望着黑暗的天花板,这时脑子里所想的事太甜美了、太寂寥了,我不喜欢这样。我不希望自己喜欢上孤独寂寞。所以,转眼间我就睡着了。

    长大以后,第一次鲜明地回想起这些情形,是在与他初次在外留宿之后踏上归途的汽车里。我们到神奈川县那边去住了一宿,游览了一天,傍晚时分踏上了归途。不知怎的,我很害怕这一天结束,心里充满了绝望。我在车内诅咒着绿灯,每当被红灯耽搁住的时候,心里就松了一口气,内心涌起一阵喜悦。回到东京后,他和我各自又要回到往日的生活状态了,想起来心里就不好受。大概是第一次与他同床共眠的缘故吧,不过最主要的缘由恐怕还是心里一直牵记着他的太太吧。一想到回到住处后我又将是孤单一人,就恐惧得要发疯。

    我蜷缩在车里,仿佛在连续不断的灯光中慢慢向底部沉落。我不知道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孤独感。他依然像往常一样态度和蔼,有说有笑,我也会笑出声来。但恐惧并没有消失。人仿佛要冻僵了似的。

    但是,在这样的状态中,不知怎的,我不知不觉“咚”地一下睡着了。什么时候睡着的,我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接着在下一个瞬间,我被他摇醒了,只听他说,到啦。当得知已到自己所住的公寓门前,这一瞬间,我在心里叫道:

    “哇!轻松到家了!真划算!”

    对我来说应该是最难捱、最悲伤的几分钟,轻轻松松地就流逝了。我心想,睡眠真是我的好朋友呀。我醒来之后,在爽爽快快地跟他分手的时候,满脸笑容地向他挥了挥手,心里又一次受到了感动。

    ——但最近醒过来的瞬间我蓦地会想到,这样的睡眠若是逐渐侵蚀了人生的话,又将会怎样呢?心里不觉有点害怕。最后不仅沉睡到了连他打来的电话都听不到的地步,甚至我每次醒过来都觉得仿佛是死过去后又重新活过来似的。我有时会担心,假如看到睡着的自己,我见到的会是一堆白白的骸骨。有时也会生出这样的恍惚思绪:自己就这样昏睡着腐朽殆尽,一直走向叫做永远的那个世界可能也不错。兴许我已经被睡眠缠附住了。就像诗织被工作缠附住了一样。这样一想,就觉得挺害怕的。

    虽然具体的详情他决不会说,最近与他一起睡的时候,我能充分地感受到他整个的身心有多么的疲惫。具体的实情他什么也不对我说,而我对医学知识也一无所知,因此事情到底怎么样,我不大清楚,但我隐约可感觉出,他妻子一方的亲戚大概是希望不惜一切代价维持她的生命,另外他口中曾说出过“都是些好人”的话,以此推测,大概他们曾向他提出过可以离婚的吧。他每次去医院,妻子都在持续昏睡着,此时他一定会想“还活着呀”,为此真心感到痛苦。也许他觉得在妻子去世之前不与她分手是一种体现自己绅士做派的行为。而且我的事情他无法向任何人诉说。他本身已经被各种事情弄得疲惫不堪,即使事情有了了结,他也不可能马上就与我生活在一起。而且就如诗织所说的那样,我究竟能与他交往多久还是个未知数。唉,结果到后来都一样,一切都不过是在兜圈子。对,目前我所能做的,就是保持沉默。现在我只是害怕在我之上的他变得越来越沉重。跟他相处的一年半时间里,我怎么也阻止不了他不断变老。也许我也累了,做爱的时候傻乎乎地想这些事,一点也不舒服。房间里的黑暗好似要渗透进我心里面似的。薄薄的窗帘外面的夜景彻夜通明,闪烁着光芒,远远望去,犹如幻境一般。每当我侧向一边时就向窗外望去,心里在想着呼啸作响的寒风,这阵阵寒风该是在户外漫天狂舞吧。

    我与他并排躺在床上。快要入睡时,他突然开口问道:“寺子,你开始单身生活以来已经有几年了?”

    “啊?我?”

    这问题问得太唐突了,我的声音都变得怪怪的了。这一发问在昏暗的灯光映照下的地面上团团打转,瞬息之间,把过去和现在的记忆都搅和在一起了。

    (怎么回事?怎么啦?为什么我现在在这里?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跟他在一起之前的事,一时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那,那个呀,只有一年呀。在这之前一直是跟一个女性朋友住在一起的。”

    “哦,啊,对了。这样说来,以前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有另外一个女孩来接的。怎么样了,那个女孩?”

    “结婚了。”我撒了一个荒唐的谎,“留下我一人走了。”

    “那可不好呀。”

    他说着笑了。我见到身旁宽厚的胸膛摇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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