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也沮丧之极,他说我怕我顶不住了,六一,我真怕我顶不住了。转志愿兵的申请发下来,我连填都不敢填,那还得熬两年呢。日子好长啊,六一,我刚熬过去两个月。伍六一说你原来那点出息劲呢?被人打包走啦?
那时候有你们啊!班长跟你,你们什么都教过了,你们没教我一个人啊!钢七连,钢七连,天天喊着同生共死的,一下子,都没了,我一个人,我没想到是这样的!我天天都听到你们在屋里说话,你在床上翻身,我一睁眼,就我一个人。
瞧你,就这点出息劲。
许三多说我想家了,我给我爸写信,说我想家了,想得要命。我爸说他来接我,我没敢回信,六一,我还是舍不得走。伍六一于是放开了他,同时推了他一把,然后看着许三多一瘸一拐地在地上活动。他想家就滚蛋,滚家呆去!
我想,我也舍不得这。
你爸啥时候来?
后天。我怎么办?
伍六一没有回答,而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眨眼就到了许三多害怕的那个日子。
许三多怕有电话过来,干脆,他把电话线拔了下来,可想了想又犹豫地插上了。走廊上终于响起了脚步声,他觉得那脚步像是踩到他的心上。
有人霍然一下推开了他的房门。
是伍六一。
许三多这才松了口气。
伍六一一步冲到许三多的面前,他说就知道你躲在这,守着电话,等着你爸,屁都不敢放一个。全团人都说你有多大出息,就我知道,你那肠子早打结啦,屁大个事都得沤死!
有人骂两句,许三多反而觉得舒服。伍六一说你爸还没到,你在等营门电话呀?许三多嗯哪了一声。接站都不敢接?伍六一接着骂:还拔了电话线,把话筒撩一边?许三多嘻嘻地发笑,说是刚接上的。然后,他告诉伍六一:
我爸要不来就好了。
伍六一一听就气了。他说许三多,碰上点事你就跟罪人一样,就等着别人来判!你到底是想走想留?我先把话告诉你,走,你这三年当个回忆,美好不美好你自个寻思。留,你兴许接着在这空屋里沤两年。你要哪个?
许三多想了半天,想不明白,他说我不知道不,我不想走,可来不及啦。伍六一说:你要么告你爸,你不走,要么把转志愿兵的报告撕啦!主意你得自个拿!可他告诉伍六一,你不知道我爸这人,我没告他七连解散,他要来了一看,原来是个光杆连队,我就不走也得走了。伍六一觉得也是。可他说,你不会跟他拧吗?许三多说我拧不过他。
电话铃终于响了。
许三多犹豫着不敢接。
伍六一瞪了一眼,抓起了电话。
是许三多的爸爸来了。伍六一放下电话就再一次地吩咐他:你松口气吧,你可以把决定留给你老爸做了。许三多还是没有想好,他说他准说让我走。伍六一说你想走不想走自个不知道啊?走,我陪你去吧!
伍六一揪着许三多,出去接他爸爸。
许三多站在团大门口,看着空空的路面发愣,他回头看了看哨兵,也不问,但他发现哨兵的脸上露出了一种笑意。许三多发现了什么,身子一闪,闪过了背后飞来的一脚。那一脚是想踢在他屁股上的,不想踢空了,差点倒在地上,许三多知道那是他爸,他动作快,又一闪,就把爸爸接到了怀里。
许百顺有点不服:你就这么孝顺啊?没见面先闪我一下子?
许三多一边扶,一边满嘴地叫爸!
许百顺没理他,说躲得很熟嘛,部队上常有人踢你啊?
许三多说没有。
许三多直接把父亲接到了酒馆里。然而,让许百顺感到稀奇的,却是那些从门前隆隆经过的炮车们,他不时地从椅子提起屁股。
他问:那些家伙就是你们的战车?
许三多说那是炮营的,自行榴弹炮。
许百顺没听懂,说挺贵的吧?伍六一说:顶百十台拖拉机吧。
那又不给你们。许百顺看了一眼伍六一,对许三多问道:你说做了啥代理班长,这是你的兵吗?许三多说他是伍六一,是咱们上榕树的老乡。
伍六一说我是机步一连三班的班长。许百顺挠挠头,他搞不懂这关系也不想搞懂,他只好转移话题,说咋不吃菜?许三多说多了吃不了。许百顺说怎么着?怕你老子我付不起钱啊?他把服务员刚拿过来的一瓶酒抢过来,却怎么也拧不开。伍六一接了过去,两只手指一搓就搓开了,他给许百顺满满地倒上了一杯。
许百顺要给儿子倒酒时,许三多回绝说,部队上不让喝白酒,他说我们会餐都喝啤酒。
许百顺不听这些,他说部队上是你老子,还是我是你老子?伍六一便拍拍许三多,给他使了个眼色,让许三多用不着这么死心眼。
给许三多倒完酒,许百顺就开始摸许三多的肥瘦,他想在部队里有的是吃的,他觉得许三多应该是一身的肥肉,可他发现没肥多少嘛。但许三多告诉他,自己结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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