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Tomboy之轻易一如办家家酒。她简直难以想像,过了三十五岁,自己如何还能一副天真无邪状?
白费力气。从青春期到前中年期,她完全是白日梦白费力气,没有长大就要老掉了。
鲜血自体内汨汨而出,彷佛要把她未来十数二十年大概两百个月的经血一次排尽。夜安型卫生棉不到半个钟头便已湿透,费文想起以前帮洁西买过的产妇用的大大厚厚那种,只好下楼去超市找,一路上轻飘飘像浮在地面。好不容易爬上楼来,换好这特大号的棉垫,清理好床上所有沾染了血渍的铺盖垫背床单,她便像条死鱼般瘫在床,下腹继续痉孪抽痛,十二月天里透体汗虚。
得打电话去请假,费文想。还有几张版样不能拖,只好拜托同事做。两件外套还在洗衣店,信用卡缴款期限是不是就今天?电话费已经过期,再不去交会停话。马桶漏水几百年了还没修,灯桌要换灯管,喷胶快用罄,冰箱里的土司发霉要扔掉,还有摩托车还在咏琳那儿……费文竹力瘫在床上细数备忘录,一阵茫然──这些,就是她的生活?
不对,不好,不祥之感无端盘绕。她拿起电话,拨给椒椒。
「其实你可以去嫁人──」她还想跟椒椒说,但那头铃声乍起她就把电话挂了。这根本不关椒椒的事,弗文清楚。椒椒有她自己一套「乾爽透气不侧漏不回渗」的恋爱哲学,真正可耻的是她费丽文。
「去嫁人吧,椒椒……」费文还在想:「不要在我身上浪费你的青春……」哇操念咒是不是?难道不能换点新鲜的吗?曼卿嫁人了,端如嫁人了,包括阿宝的前两任贝贝跟林子琪,还有贾仙前一任蕙心,还有,咏琳的阿姬,统统都去嫁人了,全是费文的功劳。她卑鄙她无知,洁西说的,自己没本事干嘛不滚?一个个劝人家去从良,你以为你在干嘛?普渡众生啊?不知道谁才真的需要普渡!
病态!洁西说她。
她也知道自己有病,比方她尿床。算是反床老手了,才五岁,就会自己起来换裤子,洗乾净踮着脚尖撑竹竿上晾好。她老娘走前一夜她也尿床。五岁快满六岁那年冬天,月黑风高的夜晚悄悄起来换洗裤子,因为连垫被也湿透,只好去她爸妈房间想跟他们挤一宿。她站在他们房门口,先是看到四只脚丫,老爸老娘的,上去四截光溜溜的腿她也认得,还是老爸老娘。可是再上去,暗黄黄肉色一团,完全不认识。肉团颤动起伏忽快忽慢,像有什么吓人的事要发生又没发生,她适应黑暗以后,终於认出肉团上方有颗圆圆很熟悉的后脑勺是她老爸的。她踌躇着不知道要不要喊她老爸,就在那一刻,她老爸突然发疯似的埋头急蹭,另外一张脸从他胳肢窝底下钻出来,是她老娘。
老娘看了她一眼,不叫她,也不讲话。费文浑身颤抖,马上转身逃回自己房间。第二天,她老娘就此消失,费文连续三日夜高烧,不断梦见老娘牵着她的手在黑暗潮热的迷宫中急奔,她们左回右绕急急奔跑好像后面有什么可怕的怪物紧追而来,喘息声脚步杂沓声不绝於耳,老娘拉着她前进转弯前进,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终於老娘松开她的手说:「咱随人顾性命吧……」梦到此也醒了。梦醒烧退,费文回到久违的人间继续长大,继续尿床。
最后一次尿床是一九八六年十一月十二日,国父诞辰,费文牢牢记得。清晨五点半在咏琳住处及时惊醒,虽没弄湿地毯但内裤牛仔裤都完了。她猫身而起无声无息像专业间谍,逐一跨过地上横陈的贾仙椒椒阿宝爱玛等人,甚至踩到一枚坚硬凉冷的东西,赫然是前晚众人遍寻不着的麻将牌九条。摸黑进厕所把膀胱里的余尿排光,接下来却不知怎么办了。没裤子换。费文用卫生纸尽量将裤子吸乾,出来点菸到阳台上抽。妈的十一月清晨居然已经这么冷,她站也不是动也不是,冷裤子冷屁股搞得人呛极,索性扔了菸想乾脆回去算了,不料摩托车钥匙却不晓得塞到哪,连皮夹都不见了。很好,她喃喃自语,真是太好了,这下连坐计程车的钱都没!
正恼着,费文突瞥见屋角有光闪动,定睛细看原来是玻璃杯。屋角地板上坐了个人捧着玻璃杯在喝水──不是洁西是谁?黑黑一圈影子,披头散发鬼一样。
「你干嘛?鬼鬼崇崇不讲话!」费文没好气。
「你才鬼鬼崇崇!干什么半夜不睡觉?」
「尿骚味,闻到没?」费文不知发什么神经脱口而出:「本人尿床了。」
「噢──」洁西动都不动,「然后呢?」
「然后我没裤子换啦小姐!」
「不早讲!」洁西起身把杯子递给她,进去拿裤子给她换。费文带浴室端详那灰蓝色缀满小星星图案蕾丝镶边的好小好小一条三角裤,简直怀疑它够不够裹住半个屁股。她小心翼翼怕失手扯坏了,穿好后才发现这种内裤可不能小觑。「原来洁西穿这种内裤……」她想像着,然而实在无从想起──彼时他们之间啥事都还没发生。
从浴室出来,洁西审视她几秒后哈哈大笑:「怎么那么短!」指她身上那条嫩桔色运动裤。费文低头,可不是!裤脚才盖到她小腿肚。
「欸,」洁西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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