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报社下班回来解救她,但阿宝牌瘾甚浅,得吃饱喝足洗头洗澡甚至小睡片刻才能上桌,这一睡常常就到天亮。费文如坐针毡,屡次哀求爱玛相救,但师父们多以爱玛乃朽木不可雕为由叫费文自立自强专心学艺,不让爱玛上桌。洁西来了以后,爱玛更义无反顾偕同最佳败家拍档出门去共度美妙周末。如此周复一周,费文缴给师父们的束修足以换好几头上等乳猪,牌技却不见长进。赌局无限量复制,费文倒先上了别的瘾。
耳朵越练越尖。她侦测到一种频率且一日比一日渴望它。体内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她熟悉这滋味,太熟悉了,她是只驯良优秀的猎犬,血腥令她兴奋,追踪猎物是她的责任。勤快的狗儿有骨头啃,这些年只有她的爱史可与阿宝相提并论,情人数量比盖子跟咏琳加起来还多。阿宝那首诗怎么说来着?……地底的热流,三月冰川深处有水醒淌……不,比地底深,比冰川三月还三月,无深度温度无法以任何测知,她听见,总之,她听见。
心跳加速,手凉耳热,她听见五楼下一百公尺远的巷口传来对方脚步声衣物轻窸窣声,甚至呼吸。频率迫近她越加躁急,筒子万子条子红中青发白皮东南西北方块砌叠的城堡在她眼前崩塌,一砖一瓦,随湍急的水流走,被漩涡吞噬。无能为力,耳即是身即是心即是一切,多么强烈的冲动想引吭高吠冲向门口去摇头摆尾呵。她忍得汗流浃背。
再来发展嗅觉。鼻进化成犬科,她开始嗅闻主人的味道,猎物的味道,神的味道──但她同时也听到神说,不不,你在引鬼上身啊,孩子。
「……既然说出就要放乎忘记啦,旧情绵绵暝日卡想也是你……」那个大雨滂沱之夜洁西歌声如雷贯耳──「明知你是杨花水性,因何偏偏对你锺情……」锺情……费文锺情摸来的一张三条迟迟打不出手。「睡着啦你!」咏琳催她。啊……不想你,不想你,不想你……
一颗核子弹在费文耳内爆炸,将她蚀穿。
青春梦断你我已经是无望……听牌无望矣……明知你是有刺野花,因为怎样我不反悔……「胡啦!」盖子推牌,咏琳放炮。费文安全下庄,狗性难改朝空吸了吸鼻子。
「你搽什么香水今天?」咏琳趁洗牌空档把头埋在洁西胸口蹭两下。
「Poision ,毒药。」洁西答。
费文埋首砌牌,猛一阵晕厥因为过量毒药。真真是毒药!原来洁西弯腰面向咏琳的同时,也在牌桌底下放毒。此女暗暗侧勾起左脚伸进桌底,用脚趾尖轻滑过费文小腿,一下,一下,又一下……,千百条小毒蛇在她腿上爬行,细细尖尖的毒牙戮来并不痛,而是痒;毒液迅速通过血管流抵心脏,费文简直怀疑每个人都听见她的心脏在扑通扑通响,像戏台上两军交战时的疾痘锣鼓点,千军万马攻来,人神共惊的一声声:「杀啊!……」
费文从死里回来,耳不聪目不明瘖哑难出声。毒!有够毒啊!根本不是做贼的料,看咏琳完全没有捉奸的意思令她更加忐忑,结果那把牌她一直到放炮才发现自己多补了一张花,相公!浩劫大难莫之能御,灾情惨重到八圈之后依然翻不了身。
毒药香水在台北街头迅速蔓延,洁西小姐还剩大半瓶,全数倒掉不留一滴。而那个盛毒药的紫色小玻璃瓶,数年后费文还无意间在咏琳那儿看过,当时咏琳跟洁西早已分手。再后来,曼卿在日本嫁了个美籍犹太人日语比她溜十倍,消息传来众人狂笑。曼卿信上说,老家伙大她十九岁,前任老婆日本人,前前任韩国人,总之膜拜东方女神,更膜拜中国菜。她天天给他吃肉,猪鸡牛羊还有人肉,而且专挑肥的。胖白粉嫩的曼卿妹妹没日没夜一逮到机会就轧老家伙,轧得他两腿发软越吃越多。这女人好毒的心肠想遗产哪。
从曼卿开始一阵结婚热,包括阿宝的青梅竹马、盖子前任和前前任,还有咏琳那个始终只跟她神交不性交的学姐。最离谱莫过爱玛的新欢洪美华,这个全台湾最男相的汤包居然也会穿白纱。阿宝不死心去喝喜酒,回来哀哀一句:「内亍被外行耍啦!」原来洪美华两年前就已经订婚。问她有没送礼,她说送了,爱玛交代的。大夥齐斥爱玛,爱玛冷道:「冥纸一叠,够意思吧?」她咒她死,恨的。半年来这笨女人不知已经奉上多少金锁银炼新台币给人家。
姓洪的没死,死了另外一个。割腕没死成换吃药,送急诊洗胃救活过来,又溜上医院顶楼往下跳,拥成一摊番茄炒蛋怎么也拼不回来。咏琳去认的屍,死的是她换帖哥们,盖子。
咏琳并不哭,灌酒,当水一样灌。不吃不睡不言语灌得两眼发直,几乎也要挂。她跟盖子哲学系四年同窗联手打天下,车马衣裘共享,荣辱福祸同担,可以为对方杀人放火的交情。数日后咏琳勉强打起精神帮盖子父母办后事,入殓那天终於崩溃,哭得比人家爹娘还抓狂。她心痛盖子那张天下无只的漂亮脸蛋摔成了补破网,又对寿衣直跳脚,差点把盖子从棺木里头揪出来换成男装。大夥制不住她只好将她架出灵堂,「要死屁也不放一个,我他妈想去帮她杀人都不晓得杀谁!」她最后说。
T大哲研所女生盖书婷跳楼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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