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宓在旧中国生活了几十年,国民党是我的亲妈,共产党是我的后母,我的亲妈死了,我的后母对我很好,超过我的亲妈,我更爱我的后母。”此番不伦不类的蹩脚比喻,先是引起一阵窃笑,继之惹怒了台上端坐的那些以共产党为亲妈、且“用乳汁哺育了我”的领导,吴宓遭到一顿痛斥,灰头土脸地退出会场。
1957年1月,在重庆市教育工会主办的敬老会上,吴宓再次有点不识时务地坦陈与中央高层意见相左的言论,公开反对废除正体汉字和使用简体字。同年6月,根据中央“引蛇出洞”的“阳谋”,重庆市高校、文化系统展开“大鸣大放”等行动,一些“牛鬼蛇神”纷纷出洞,各抒己见。据6月3日《重庆日报》报道,西南师范学院的外语系熊正伦、秦荫人,历史系吴宓、孙培良,教育系郝庆培、邓胥功,地理系王钟山等教师,“在发言中,一致主张高等学校仍然应当实行党委领导制,但须克服缺点,扩大民主”。而“吴宓认为学校还是要用党委领导制,但他主张实行在党委领导下的院长负责制,使院长职权分明,名实一致。吴宓和郝庆培都主张在学校设立学术委员会,负责评级、升级等、审查论文、办理学报等”。想不到十几天后,中共开始收网,出洞的“牛鬼蛇神”基本尽数装入网中,作为“右派分子”和人民的敌人接受革命群众的批斗。短短几日,西南师院揪出的“右派分子”多达612人,如此惊人的数字几乎居全国高校之首。落入圈套的吴宓终于回过味来,对自己的命运和国家民族前途痛心疾首。从这一时期的吴宓日记中,可见出他对当时的社会形势、天命人事的分析评判以及内心的恐惧与痛苦:
1957年6月24日:“此次鸣放与整风,结果惟加强党团统治与思想改造,使言者悔惧,中国读书人之大多数失望与离心,而宓等亦更忧危谨慎与消极敷衍而已”。
6月28日:“昨接龢六月二十一日函,有云,‘近读夏侯湛《东方朔画赞》,洁其道而秽其迹,清其质而浊其文。人间何世,其用心亦良苦矣。’后之读宓日记者,可知宓近来每日费时费力于何等事。读书且不能,遑言著作?自适且不能,遑言益世?牺牲 一切,放弃百事,只办得全身苟活免祸,以获善终。而已。”
7月3日:“今晚闻豫言,今日下午4:30本校民盟会中,萧华清宣称,澄等之罪甚重,劳动改造仍不足蔽辜,云云。”(南按:豫,指郭豫才,历史系教授、系主任。萧华清是1925年加入中共的老党员,时为重庆市政协副主席、民盟中央委员、民盟重庆市委主任委员。澄,指的是民盟西南师院支部负责人、师院副教务长、历史系教授李源澄,因此时民盟已被视为“章罗同盟”,作为民盟负责人之一的萧华清差点被打成“右派”,只因其与中共重庆市委书记任白戈有师生之谊,任氏出面保他过了“反右”关。对于这位已倒霉的下属李源澄,萧华清自然要以批判的态度来“划清界限”。)7月4日:“此次知识分子被谥为右派,一网打尽。其存心者伈伈伣伣,苟合取容。无学、无才、无德而阴狠忌刻,又诌谀逢迎,如今西师中文系、外语系、教育系、历史系主任之魏、赵、普、郭诸君者,皆固位得志,而肆行报复矣!”“早寝,而以终日参加此运动,神经受刺激过度,久久不成寐。”
7月7日:“上午复阅并整理五至六月‘鸣放’期中之《重庆日报》,寻其议论之踪迹,则今日被罪斥之右派分子,如鸟之始出巢,弋人早弯弓张网以待矣。”
7月11日:“连日开会,宓虽未受检讨,且少发言,亦已极昏倦,夜遂失眠。神经受刺激太多,耳鸣不止。”
7月12日:“晨阅昨报,凡鸣放中略抒感愤不平者,悉为罪人矣。此次鸣放及反击右派,只为侦察不轨,铲除异己,并坚定全国知识分子之社会主义立场,加强其思想改造而已,整风徒托辞耳。即如本校中文系之腐败与改良办法,樊既以获罪,谁敢复言之耶?”
7月22日:“今夕闻赖公言,昨遇委夫妇见告,澄已得疯疾,见委亦怒斥之曰:‘汝亦来打击我乎?’呜呼,经此一击,全国之士,稍有才气与节概者,或疯?或死,一网打尽矣!”(南按:指李源澄被斗疯。委,即李源澄之弟李源委,时在西南师范学院图书馆工作)8月10日:“连日校内获罪者益多,如总务长叶诚一,图书馆职员侯文正,其父叔兄均诛戮,本人以多言得咎。史三学生赖澄,已奉电回校皆成为右派分子。宓细察此次定罪之径路及范围,要以全国各地章、罗之党羽、民盟之活动为主;故在西师,以澄为中心首犯,若……等,皆视为澄民盟活动之谋逆从犯。”
当此之时,作为民盟西师负责人的李源澄,并未像西师其他一些“右派”如董时光(教育系讲师,后死于劳改地)、陈东原(教育系教授)、罗容梓(教育系教授,后死于“文革”中)、孙铭勋(中文系教员,后死于大饥荒)那样有过激烈的“鸣放”言论,但仍被网罗于密网被打成“右派”而折腾成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在这个足以笼罩整个中国天空大地的天罗地网中,吴宓自是学校当局、特别是他所在系的头头们早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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