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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渡北归3: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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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胡康河上的白骨
  无论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在全国高校中,除学生之外,还有部分青年教师自愿报名应征入伍。在所有参军的青年教师、学生队伍中,后来被外界广为所知的典型代表人物,就有以诗文名世的西南联大外文系青年教师穆旦。

    当穆旦与其他学生兵进入杜聿明部队后,杜氏对这批年轻知识分子特别关照(南按:杜之态度,与其女儿在西南联大附中读书多少有些关系。1944年,在西南联大附属中学读高中的杜致礼认识了数学代课教师杨振宁,后二人在美国相逢、相恋并结婚),当他得知穆旦是西南联大教师兼诗人后,关系更加密切,在难得的作战间隙,不时让穆旦作几句现代诗在军前朗读,供大家欣赏,借此活跃一下单调枯燥的军旅生活和鼓舞大家的斗志。当国民党军第二百师撤退后,杜聿明鉴于东瓜被围的教训,制定了“利用隘路预设纵深阵地,逐次抗击优势敌人攻击”的战术,这就是中国抗战史上著名的斯瓦逐次阻击战。3月30日晚,杜聿明命令新二十二师在斯瓦河南北岸构筑数个梯形阵地,两侧埋伏阻击兵,正面埋伏地雷,新二十二师采用此战术,运用灵活,虚虚实实,与日军五个联队激战十二个波次之多,敌人每前进一步,都要以人员、装备的极大消耗为代价,国民党军达到了以少胜多的目的,此役作为中国远征军一个罕见的战例而载入抗战史册。

    这年4月,由于罗卓英的错误指挥,致使日军攻占了腊戍,从西南面截断了远征军的大后方。从此,远征军走上了惨败境地。

    自5月到9月,青年中校翻译官穆旦亲历了中国远征军第五军与日军血战及随后的“滇缅大撤退”。因对当地环境缺乏应有的了解,第五军撤退路线皆是崇山峻岭、人烟稀少的地方,补给困难,蚊蚁成群,蚂蝗吸血,沿途官兵死亡相继,尸骨暴野。其间又经历了震惊中外的野人山战役,于遮天蔽日的热带雨林穿山越岭,扶病前行,杜聿明本人也感染重病,几乎丧命。堪称国民党军精英的第五军出征时兵力约四万二千人,战斗死亡人数为七千三百人,而撤退死亡人数竟达一万四千七百人,其悲惨之状令人目不忍睹。最后,撤退的残兵败将总算逃出了死亡之谷,活着到达了印度利多。对于这段泣血锥心的战斗经历,杜聿明曾有过这样一段回忆:“各部队经过之处,多是崇山峻岭,山峦重叠。野人山及(高)黎贡山,森林蔽天,蚊蚋成群,人烟稀少,给养困难。……自6月1日至7月中,缅甸雨水特大,整天倾盆大雨,原来旱季作为交通道路的河沟小渠,此时洪水汹涌,既不能渡河,也无法架桥摆渡,我工兵扎制的无数木筏,皆被洪水冲走,有的连人也冲没。加以原始森林内潮湿特甚,蚂蟥、蚊虫以及千奇百怪的小巴(爬)虫到处皆是,蚂蟥叮咬,破伤风病随之而来,疟疾、回归热及其他传染病也大为流行。一个发高烧的人,一经昏迷不醒,加上蚂蟥吸血,蚂蚁啃啮,大雨侵蚀冲洗,数小时内即变为白骨。官兵死伤累累,前后相继,沿途白骨遍野,惨绝人寰,令人触目惊心……”

    跟随这支远征军残兵败将撤往印度,继之于1943年初撤回国内的穆旦,对这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很少向人提及,只是对自己的恩师吴宓和几位好友偶尔作过叙述,深为惊骇感动的吴宓在日记中有“铮述从军的见闻经历之详情,惊心动魄,可泣可歌。不及论述……”之语。

    时在西南联大外文系任教的青年诗歌理论家王佐良,后来在一篇纪念穆旦的文章《一个中国新诗人》中有一段涉及此事的回忆。王说:

    那是一九四二年的滇缅撤退,他从事自杀性的殿后战。日本人穷追,他的马倒了地,传令兵死了,不知多少天,他给死去战友的直瞪的眼睛追赶着,在热带的毒雨里,他的腿肿了。疲倦得从来没有想到人能这样疲倦,放逐在时间——几乎还在空间——之外,胡康河谷的森林的阴暗和死寂一天比一天沉重了,更不能支持了,带着一种致命性的痢疾,让蚂蝗和大得可怕的蚊子咬着。而在这一切之上,是叫人发疯的饥饿。他曾经一次断粮达八日之久。但是这个二十四岁的年轻人,在五个月的失踪之后,结果是拖了他的身体到达印度。虽然他从此变了一个人,以后在印度三个月的休养里又几乎因饥饿之后的过饱而死去,这个瘦长的,外表脆弱的诗人却有意想不到的坚韧,他活了   下来,来说他的故事。

    但是不!他并没有说。……只有一次,被朋友们逼得没有办法了,他才说了一点。而就是那次,他也只说到他对于大地的惧怕,原始的雨,森林里奇异的,看了使人害病的草木怒长,而在繁茂的绿叶之间却是那些走在他前面的人的腐烂的尸身,也许就是他的朋友们的。他的名字是穆旦,现在是一个军队里的中校……”

    王佐良所说“五个月的失踪”,即穆旦跟随的这支撤退部队与军部指挥系统和兄弟部队失去联系后,独自在茫茫如海的热带雨林中穿行的经历。后来这支部队被美国军队派出寻找的一架直升机发现并作向导,幸存者才于茫茫丛林中摆脱了巨蟒、毒蛇、蚂蟥与奇异爬虫的威胁与血腥的吞噬,侥幸走出了死亡交织的胡康河谷。

    此次中国远征军入缅参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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