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景的佳句,当别有所感,即“西学为用”。中学的地盘必有许多为西学占据者,此乃“花落”也。但“中学为体”,则乃“春仍在”也。陈寅恪曾言自己“思想囿于咸丰、同治之世,议论所乎湘乡南皮之间。”而湘乡(曾国藩)认为太平天国之乱是名教中的“奇变”。所谓名教,就其广义说,是中国传统文化,洪杨之乱就是以西方的基督教文化毁灭中国的传统文化,曾国藩与太平天国之间的斗争,就是名教与反名教的斗争。曾氏本人也主张引进西方文化和科学工艺,但要使之为中华文化服务,即“同治维新”的主体。而南皮(张之洞)则对这一思想作了进一步发挥并用八个字作了概括,即“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这就是陈寅恪所说的“湘乡、南皮之间”的议论。诗无达诂,俞樾这句“花落春仍在”的诗,可以看作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寓言。
由俞樾的诗和曾湘乡、张南皮的思想一路延续下来,便有了王国维与陈寅恪在一种文化值衰落之时,“为此文化所化之人,必感苦痛”的内心痛苦,从而在社会剧变和鼎革之际,王、陈二人,一则自沉,一则突走。据此,冯友兰认为:“静安先生闻国民革命军将至北京,以为花落而春意亡矣;不忍见春之亡,故自沉于水,一瞑不视也。寅恪先生见解放军已至北京,亦以为花落而春意亡矣。故突然出走,常往不返也。其义亦一也。一者何?仁也。爱国家,爱民族,爱文化,此不忍见之心所由生也。不忍,即仁也。孔子门人问于孔子曰:‘伯夷、叔齐怨乎?’孔子回答说:‘求仁而得仁,又何怨。’静安先生、寅恪先生即当代文化上之夷齐也。”冯氏之言,在某种意义上可说是陈寅恪突走的不易之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