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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渡北归3: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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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花落春意尽
当他得知陈寅恪已回北平清华大学任教后,在未受到任何机构聘用的情形下,以他固有的性格和特殊的读书、处事方式,只身来到陈寅恪家中要做陈的助手。陈寅恪一看这位昔日弟子如此莽撞与天真热诚,出于同情和爱惜,便把汪氏留了下来,与从北大借调的弟子王永兴共同协助陈氏著述。半年后,经陈寅恪与郑天挺、傅斯年、胡适沟通,为照顾陈氏面子,也为了却郑天挺等人的一块心病,北京大学决定聘用汪篯为副教授,并以此名义继续做陈的助手。于是,汪篯在陈寅恪南飞之前这段不太长的历史时期内,成为拿着北大薪水为清华导师服务的特殊人员。这两年多的时日,汪篯吃住都在恩师家中,与陈寅恪朝夕相伴。而他的人生经历也与导师相似,年近四十岁才成就婚事,在北京安了个简单的家。

    历史赋予这对师生的最后两年中,汪篯显然比在昆明和李庄时期用功、用心了许多,并得到了陈氏治史方法的真传。这个时期的汪篯不仅协助陈寅恪著述与修改、校正书稿,且能提出自己的见解,并为陈氏所接受和采纳。尽管在以后的几年,汪氏像他的同学周法高所言,没有发表太多的研究论文,但在中国史学界隋唐史研究领域的学术地位,受到越来越多的同行瞩目与尊重也是事实。这一事实用传记作家陆健东的说法,唯一“合理的解释是,汪篯公开发表的为数不多的论文,大部分都有独创性”。据说后来汪氏也开始静心治学,准备成就一番大事业了,可惜时不我待,“文革”不期而至。有人说,假如汪篯不是在生命的中途自杀身亡,其学问之造诣与成就并非在台湾孤岛上自视甚高的周法高辈所能望其项背的。惜哉天不假年,汪氏英年早逝,遂为后继乏人的中国史学界又添一悲剧。

    1948年底,当陈寅恪与胡适仓皇离开北平南下之时,年轻的汪篯没有排在傅斯年拟就的“抢救学人计划”名单中而留了下来。当然,即使名单中有汪氏的大名,此时思想已急剧变化的他也会与恩师分道扬镳,毅然决然地去走他的阳关大道的。留在北京大学的汪篯很快成为中共所信任的人物和新时代的宠儿,并于1952年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第二年作为北大教师队伍中一颗腾空而起的耀眼明星,被保送到北京马列学院(中央党校前身)带职学习,很快成为一位真诚的马克思主义追随者与前程不可限量的中共后备领导人才。

    1953年10月,以中共延安时期有名的大才子陈伯达为主任的历史研究委员会作出几项重要决策:尽快在中国科学院再增设两个历史研究所;创办一份代表新时代历史研究最高水平的刊物《历史研究》,目的是要确立马列主义在史学研究中的领导地位,以便更好地对人民群众进行教育,让中共实际控制的大陆地区人民尽快走上马列主义这轨道上来。这个方案上报后,得到了高层人物的嘉许,著名才子陈伯达高兴得三天三夜不能合眼。两个月后,郭沫若在《历史研究》创刊号上撰文声称:“学习应用马列主义的立场、观点和方法,认真的研究中国的历史”,以迎接即将到来的文化建设的新高潮云云。由于中共上层如毛泽东、周恩来等人的密切关注并不时下达一点诏谕,陈伯达、郭沫若辈未敢忽视偏居于西南一隅、远在几千里之外的陈寅恪的存在。鉴于陈氏在学术界的赫赫声名与不可撼动的学术大师地位,陈、郭等在拟定的历史研究所所长名单中,颇为识趣地作了如下安排:郭沫若、陈寅恪、范文澜,分别出任第一所(上古史研究所)、二所(中古研究所)、三所(近代史研究所)等三个所的所长。

    这个名单很快得到了最高当局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等认可,但就陈寅恪的性格和一贯提倡的“独立之精神”,能否痛快地北返并出任所长一职,一时成为操作者们没有把握、颇感头痛的难题。

    当年陈寅恪离开北平南飞时,据他自述,多半是因为自己怕北方的寒冷,更适合南方气候,抑或怕共产党来了,只能吃小米,或买不到对自己严重失眠症至为重要的进口安眠药云云。但据浦江清日记载:陈寅恪此前早有南行之意,“上回我为了系中同人提出添聘孙蜀丞事,特地去看他,征询他的意见。陈先生说,此刻时局很危,不宜在此时提出。他虽然双目失明,如果有机会,他愿意即刻离开。清华要散,当然迁校不可能,也没有人敢公开提出,有些人是要暗中离开的。”又说:“我告诉他,都是中国人,中国共产党人未必就是俄国共产党人。学校是一个团体,假如多数人不离开,可保安全,并且可避免损失和遭受破坏。他认为我的看法是幻想。”

    陈寅恪没有听从浦江清幼稚的规劝,毅然为“避秦”而南飞。只是令陈氏想不到的是,随着国民党兵败如山倒,他此前预想的中国再现南北朝格局的事实化为泡影,国民党的地盘只有一个海峡阻隔的台湾。此时奉命主持史语所和台湾大学的傅斯年,数次致信陈寅恪,请其赴台到史语所与台湾大学任职。陈寅恪心理复杂,犹豫不决,始终没有对这位老友的邀请作出答复。陈氏当时的心境与真实想法,后世研究者已很难窥知,唯可沿着历史脉络和陈氏性格推想的是,假如陈寅恪响应傅斯年的呼唤登船赴台,一旦孤岛失守,一家老小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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