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复制出了列入“秘密”级的曾昭燏《自传》的大部分,以作曾氏生平研究的参考材料。就像20世纪五六十年代《李秀成供词》被重新发现和定位一样,透过曾氏《自传》那一页页泛黄的纸片,许多悬而未决、争论不休的隐秘得以揭开。
从曾昭燏《自传》可以看到,湘乡曾氏家族子弟一直秉承曾国藩“耕读持家”的家训,以及“居官不过偶然之事,居家乃是长久之计”的教诲,而子弟们也确实按照这位曾文正公指引的“大道”走了下去。只是这条路走得也不平坦,从龚自珍、曾国藩两代人意识到老大中华“颓世”难挽和“洋患”逼人,直到历史进入急剧变革又动荡不安的国民时代,这条“大道”渐渐淤塞成“小道”,最后竟变成了一条死胡同。悠忽间,社会进入了一个“革命”的大时代,在这个大时代鼎盛的1927年,鲁迅写下了这样的话:“今年在南方,听得大家叫‘革命’,正如去年在北方,听得大家叫‘讨赤’的一样盛大。……一是在一方的指挥刀的掩护之下,斥骂他的敌手的,一是纸面上写着许多‘打,打’,‘杀,杀’,或‘血,血’的。”就在这鲜血喷溅,哀哭啸叫的“大时代”中,每一个中国人都有幸或不幸地被裹挟于政治旋?涡,并随着旋涡的消长而升降沉浮,于生死间游荡或者翻滚儿。诚如鲁迅在这一年冬天所说:“中国现在是一个进向大时代的时代。但这所谓大,并不一定指可以由此得生,而也可以由此得死。”时在湖南的大儒叶德辉被农民协会砍了头,在北京的王国维惊恐跳湖,皆缘于这一既可以得生又可以得死的“大时代”。
就在这股打打杀杀加“血,血”的“革命”声浪中,曾昭燏所在长沙艺芳学校校长曾宝荪仍固执己见,不赞成学生参加政治活动。对此,曾昭燏在《自传》中有过这样一段回忆:“一九二五年初秋,到二六年初夏的这十个月,是很平凡的过去的,五卅运动的余波,省港罢工的大运动,对于这个保守的女子中学,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影响,但北伐军的炮声,终于把这深闺绣门的美梦惊醒了,革命军攻入湖南的时候,我们不知道它是什么性质,只知道赵恒惕走了唐生智来,唐生智走了叶闻鑫来。叶挥队还把欢迎唐生智的军队的学生打伤了,我们派人去慰问。”又说:“北伐军占领长沙后,全长沙市学生界的示威游行,提灯游行,讲读、贴标语,我们学校一概不参加,这在革命群众的心目中,当然认为是反动的,许多人来同我们的学生会来谈,我们不理睬,报纸上起始对我们责难,我们起初不理,后来分辩,责难得急了,招架不来,我们校长表面上辞了职,由教员学生组织了维持会来负学校的责任,我也是维持会的一个负责人。”
作为负责人的曾昭燏带领一班学生向当时任湖南省教育厅厅长董维键请愿,请求维持学校正常教学。时任湖南省农民协会秘书长及主席的柳直荀(南按:毛泽东在《蝶恋花·答李叔一》“我失骄杨君失柳”之“柳”)妻子李淑一之妹与曾昭燏同学,遂一同率人找到柳直荀交涉,希望柳能拉艺芳一把。但柳氏不以为然,且态度蛮横强硬地指斥“艺芳女子中学是个反动的学校,不应存在”。经了柳直荀这一番表态,艺芳学校面临分崩离析的危险,尽管曾昭燏等奔走呼号,还是于1927年4月8日被毁,学生被迫解散。对于这一经过,曾昭燏回忆说:“一九二七年的四月八日,住在我们学校隔壁毛主席所创办的船山学社里面的农民协会的梭镖队,持着教育厅的命令,来解散我们的学校,我们认为这是不公平的事,抗拒着不接受命令,大家抢着把学校的东西往附近的同学家里搬,卫护着校长出了大门,然后大家集合在教室里,唱歌,用墨水在墙上写‘艺芳精神不死’的标语。然后大家呼口号,整队出门。”在梭镖横飞,哀号奔逃的大混乱中,曾昭燏率一班学生掩护主要教职人员离校,校政主持者曾宝荪与曾约农逃往汉口避难。曾昭燏与艺芳学校校舍总监、曾宝荪表姐萧孝徽,左景馨(南按:左宗棠曾孙女,曾留学英国,后为艺芳教师),陈昭炳,彭坚等师生租赁长沙“遵道会”房舍,将小学和初中部恢复起来,并轮流兼任教员和后勤人员,勉力苦撑。
随后的日子,曾昭燏与她领导的“同学维持会”一直为复校奔走呼号,在亲朋好友和社会同情者的帮助下,是年10月,终于把毛泽东所办船山学社农民协会占据的曾国藩祠中的“浩园”夺回。外避汉口的曾宝荪接到曾昭燏拍发的电报,立即返回长沙欲图东山再起,并在1928年春得以复校。此次事件,是曾昭燏首次亲身与找上门来的政治势力接触和面对面的交锋对垒,显示了潜伏于身中果敢决断的性格,其临危不乱的组织领导才能此时已初露锋芒。这一时期,曾昭燏除了与“革命”者展开斗争,还目睹了“汤翯事件”并经历了营救失败的痛苦和迷茫(南按:前文已述)。曾氏从英国归来到昆明,一度想当新闻记者的愿望,就由早年这一悲剧性事件刺激而萌发。
当艺芳学校恢复之后,曾昭燏接受的仍是埋头读书、“不要问政治”、“爱你的仇敌”等具有基督教义色彩的教育。直到第二年考入南京中央大学,仍尽力躲避政治干扰。曾氏在《自传》中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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