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澄抚摸着老了,也憔悴了的脚..踏车,他很害怕,无论她是生是死,他都要去找她。
他把木箱上的地址抄下来,第二天就去办签证和买机票。
“芬兰现在很寒冷呢,你是不是去洛凡尼米的圣诞老人村?”旅行社的女孩问他。
“是的。”他说。
如果世上真的有圣诞老人,他希望收到的圣诞礼物是她还好好活着。
邮件上的地址是芬兰西南部的城市坦派勒。
抵达赫尔新基的那个晚上,李澄乘火车到坦派勒。这是一个深寒的国度,冰雪连天,他那一身冬衣,本来就不够暖,现在更显得寒伧。阿枣为什么会来到这么一个地方?他实在害她受太多苦,他不能原谅自己。
火车在第二天早上到了坦派勒,虽然是早上,在这个永夜的国家里,冬天的早上也象晚上,街灯全都亮着,他叫了一辆计程车,把地址交给司机。
车子停在近郊一栋两层高的白色房子前面,门前堆满了雪。李澄下了车,雪落在他的肩膊上。他终于来了,来到这个流泪成冰,呵气成雪的地方,来看十四年来萦绕他心中的人。
他扳下门铃,良久,一个中国男人来开门。他看着男人,男人看着他,似乎大家都明白了一些事情。
湖边的这个公园,地上铺满厚厚的积雪,冷冷清清。她的坟最接近湖,坟前有个白大理石的天使,垂着头,合着手,身上披着刚刚从天上落下来的雪,在风里翻飞。碑上题着“爱妻方惠枣之墓”,立碑的人是沈成汉。
“一天,她在家里昏倒,医生验出她患的是血管瘤,安排了她做手术,那个时候,她最牵挂的就是家里那辆脚踏车,她要我把脚踏车寄去香港给一个人,在做手术之前的一天,她的血管瘤突然爆裂,她等不到那个手术了。”沈成汉低声说。
李澄哀哀地站在坟前,他从没想过他和她的结局会是这样。雪在他身边翻飞,他不敢流泪,怕泪会成冰。
“湖面迟些就会结冰,冬天里,阿枣最喜欢来这里溜冰,所以我把她葬在这里。这片陆地下面很久很久以前也是一片湖。”
“你们曾经是刻骨铭心的吧?”沈成汉问他。
李澄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我在外面等你。”沈成汉说,他让李澄一个人留下。
李澄把天使身上的雪拨走,钢拨走了,雪又落在上面,那是永无止境的。他永远等她,但她不能来了。
如果十四年前相约买戒指的那一天,他没有失约,也许她不用睡在这片雪地下面。他妹妹曾经劝他,别让他爱的女人溺死在自己的眼泪里,他却让她溺死在雪里,在湖里。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一枚钻石戒指,十四年了,她从没看过,现在他带来了,可惜她再也看不到。湖面上浮着大大小小的冰块,再过一些日子,湖面就要结冰。他走到湖边,把那一枚戒指投进湖里,让它带着他的悔疚沉到湖底最深处,长伴她的白骨。她曾说永远不想再看见他,他也答应了,今天,他违背了诺言,他来见她,但这是他最后一次违背对她的承诺了。
4
沈成汉在坟场外面的车子上等李澄,李澄出来了,他抖得很厉害。
“李先生,快上车吧。”他打开车门让他上车。
李澄不停的打哆嗦,沈成汉把一张毛毯放在他怀里。
“谢谢你。”他抖颤着说。
“阿枣刚刚来这里的时候,也很不习惯这么寒冷的天气,她脚上常常长冻疮。”
车子在一家中国餐馆外面停下来。
“这是我们开的餐厅,进来喝碗热汤吧。”
这是一家小餐馆,绿色的墙,红色的桌子,是典型中式餐馆的装潢,平常或许带点喜洋洋的气氛,这一刻,却变成最沉重的背景。
沈成汉拿了一瓶酒给李澄,说:“喝点酒会暖一些。”
“谢谢你。”
“李先生,你要吃点什么吗?”
“不用了。”
“这种天气,不吃点东西是捱不住的,我去厨房看看。”
李澄唯一可以原谅自己的,是阿枣嫁了一个好人。他把酒一杯一杯的倒进肚里,但是酒没能止住他的悲哀。
沈成汉从厨房里捧着一客刚刚做好的奄列出来。
“你试试看。”他说。
李澄用刀把蛋皮切开,这是蜗牛奄列,他的手在颤抖。
“我说在中国餐馆卖蜗牛奄列好象有点怪,但是阿枣喜欢这道菜,客人也赞不绝口,我没有她做得那么好。”
“沈先生,我要去找旅馆了。”李澄把刀放下。
“你不吃吗?”
“我真的不饿。”
“附近就有一家小旅馆,我开车送你去。”
“不,我自己坐车去好了。”他戴上帽子。
李澄独个儿走在昏黄的街灯下。他踏在雪地上,雪落在他的肩膊上。记忆里的蜗牛奄列,那些年轻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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