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桐想起来了,自己走路时被谁打了一枪。击中的该是肩,右肩。当时的光景在脑海里历历复苏过来。一想到年轻男子手中的小黑手枪,心脏不由“嗑嗑”发出干响。片桐估计,那帮家伙是真的要弄死自己,但看来自己并未死掉,记忆也很清晰。没有痛感。不仅痛感,连感觉都全然没有。连手都举不起来。
病房无窗,不辨昼夜。遭枪击是傍晚五时之前。到底过去多少时间了呢?同青蛙君约定的半夜时分也已过去了不成?片桐在房间里寻找时钟。但也许眼镜丢了的关系,远一点的地方看不见。
“请问,”片桐招呼护士。
“啊,总算醒过来了,太好了!”护士道。
“现在几点钟?”
护士扫了一眼手表:“九点十五分。”
“晚上?”
“不,早上了。”
“早上九点十五分?”片桐脑袋微微从枕头上欠起,以干巴巴的声音问。听起来不像自己的声音。
“二月十八日早上九时十五分?”
“是的。”为慎重起见,护士抬起手腕细看数字式手表的日期。“今天是一九九五年二月十八日。”
“今早东京没发生大地震?”
“东京?”
“东京。”
护士摇摇头:“据我所知,没有大地震发生。”
片桐舒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总之地震是避免了。
“我的伤怎么样?”
“伤?”护士道,“伤?什么伤?”
“枪伤。”
“枪伤?”
“手枪打的。在信用银行门口附近,一个年轻男子打的。大概是右肩。”
护士的嘴角浮起令人不大舒服的笑纹。“您这是说哪儿的话,您根本没给手枪打伤呀。”
“没打伤?真的?”
“真的一点枪伤也没有,跟今早没发生大地震同样是真的。”
片桐困惑起来,“那,我为什么躺在医院里?”
“昨天傍晚有人发现您昏倒在歌舞伎町的路上。没有外伤,只是人事不省地躺在那里。原因现在还不清楚。一会儿医生来,你再问问看。”
昏倒?可手枪朝自己开火的情景片桐明明看在眼里!他深深吸了口气,试图清理自己的思绪。要一项一项弄个水落石出。
“就是说,我是从昨天傍晚就一直躺在医院的床上,人事不省地?”他问。
“是的。”护士回答,“昨晚你魇得可厉害着哩,片桐先生,您好像做了很多很多噩梦,一次又一次大叫‘青蛙君’。青蛙君可是您朋友外号什么的?”
片桐闭起眼睛,倾听心脏的跳动。那跳动正缓慢而有规律地记下生命的节奏。到底什么是实有其事,什么属于想入非非的范围呢?是青蛙君实有其蛙,并且同蚯蚓君战斗从而制止了地震,还是一切均属自己长长的白日梦的一部分呢?片桐不得其解。
这天半夜,青蛙君来到病房。片桐睁眼一看,见青蛙君身体罩在微弱的灯光中。他坐在不锈钢椅子上,背靠着墙,显得憔悴不堪,胀鼓鼓突起的绿色眼珠闭成一条笔直的横线。
“青蛙君!”片桐招呼道。
青蛙君慢慢睁开眼睛。大大的白肚皮随着呼吸一忽儿鼓起一忽儿瘪下。
“本来打算按约定去锅炉房来着,不料傍晚遇上意外,被送到医院来了。”片桐说。
青蛙轻轻摇头:“都晓得了。不碍事,没什么叫你担忧的。你已经充分帮助了我,帮我战斗了。”
“帮助了你?”
“嗯,是的。你在梦中强有力地帮助了我。正因如此,我才总算同蚯蚓君拼杀到最后——你帮助的结果。”
“不明白啊!那么长时间我始终昏迷不醒,还打了点滴,根本不记得梦中自己干了什么。”
“那就足够了,片桐先生。什么都不记得更好。总而言之,所有激战都是想象中进行的,而那恰恰是我们的战场。我们在那里获胜,在那里毁灭。当然,我们——无论谁——都是有限的存在,终归要灰飞烟灭。不过,正如海明威洞察的那样,我们人生的终极价值不取决于获胜的方式,而取决于毁灭的形态。我和你总算使东京城得以免遭灭顶之灾,使十五万人得以逃离地狱之门。我们做到了这一点,尽管任何人都没觉察出来。”
“你是怎样打败蚯蚓君的呢?我又做什么了呢?”
“我们决一死战。我们……”青蛙君就此打住,长叹一声。“我和你片桐先生使出了能搞到手的所有武器,耗尽了全部勇气。黑暗偏袒蚯蚓君一方。你用自己带来的脚踏发电机,为那里倾注了最大限度的光明。蚯蚓君则驱使黑暗的幻影极力要把你赶走。但你岿然不动。一场光明与黑暗的肉搏战。我在光明中同蚯蚓君格斗。蚯蚓君缠住我的身体,往我身上涂黏糊糊的毒液。我将他碎尸万段。但即使碎尸万段,蚯蚓君也不死,不过化整为零罢了。接下去……”青蛙君陷入沉思,接着又绞尽全力似的重新开口:“陀思妥耶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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