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照灯的光束在转动。所有建筑物的窗子都亮着灯光,等距离排列的指示灯明灭着。
喷气式飞机发出震天动地的巨响,在明亮耀眼的跑道起跑线上待命。
高高的塔楼上有三架探照灯,像恐龙脖子似的光柱掠过我们照出了远处群山。光束照出的一团雨雾,一瞬间仿佛凝固了,变成一间银光辉映的屋子。明亮的光束在固定的范围内来回转动着。每隔一会儿便扫射到距离我们不远的道路上来。我们因刚才的冲撞而茫然不知所措,就像一上了发条就一直往前走的廉价的机器人一样,从车里出来,沿着发出轰鸣声的喷气机的跑道朝前走。
探照灯正照在对面的山腰,这个巨大的桔黄色的光柱将黑夜层层剥去,各种东西包裹着的黑夜被轻而易举地剥得一干二净。
丽丽脱掉了鞋,将沾满泥水的鞋扔向铁丝网。光束在附近的树林中穿行着,惊动了一群睡梦中的小鸟。
"快照到这儿了,阿龙,好可怕。"
铁丝网突然变成了金色,射过来的灯光与其说是光束更像是烧得通红的铁条。光环迅速逼近那里,地面升起了水气。土地。绿草、跑道都变得像烧化了的玻璃一样白晃晃的。
丽丽先跑进了林子。我也跟着跑进去。刹那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几秒钟之后,耳朵里产生了难以忍受的疼痛。仿佛被烧热的针扎着似的。丽丽也捂着耳朵倒在地上。一股焦糊的气味扑鼻而来。
雨点打在皮肤上,就像被吊在冷库里,剥掉了皮,被人用尖尖的铁棍戳着似的。
丽丽趴在地上找着什么,像一个在战场上丢失了眼镜的士兵那样,疯了似地寻找着。
她找什么呢?
低垂的积云、倾盆大雨。小虫栖息的草地、灰色的基地、湿淡淡的道路、以及波浪般伏动的空气,这一切都被置于喷吐着巨大火舌的飞机的支配之下。
飞机开始缓缓滑动,大地震颤着。银色的硕大金属物体慢慢加速,尖锐的声音仿佛使空气燃烧。距离我们很近的飞机的四个巨大圆筒喷出了蓝色的火焰。汽油味伴随着狂风吹到我的脸上。
风把我掀翻在地上,我拼命睁开眼睛望着飞机,只见飞机的白肚皮一晃而过,转眼间消失在云层中了。
丽丽望着我,牙缝间挤出白沫,嘴咬出了血。
"喂,阿龙,你的城市怎么样了?"
飞机仿佛在空中静止不动似的。
就像百货商店里吊挂的玩具飞机,看起来一动不动的。好像是我们自己飞起来了。脚下的地面,草地和跑道都在渐渐远去似的。
"喂,你的城市怎么样了?"
丽丽懒懒地躺在路边问道。
她从口袋里拿出红,撕破身上的衣服,往身上徐起口红来。她边笑边在肚子、胸脯和脖子上画着一道道红线i
我只觉得脑子里充满了机油味,哪里还有城市的影子。
丽丽把脸涂得就像狂欢节里的非洲女人。
"喂,阿龙,杀死我吧。我现在只想让你杀了我。"
丽丽含着泪喊道。我们被大风吹到铁丝网上,铁丝刺进了肉里。我觉得自己已是百孔千疮,一心只想要逃离难闻的汽油味。丽丽趴在地上向我大呼小叫,不断地嚷着要我把她光着身子捆起来,然后杀死她。我走近丽丽,只见她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大哭起来。
"快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我双手扼住了她那画着红道道的脖颈。
这时,远远的天边发出一道亮光。
耀眼的闪光把一切都照得透亮。丽丽的身体、我的手臂、基地、群山和天空都变得清晰可见。我看见那闪光之处有一条曲线划过,这是从未见过的无形的曲线,它是白色的,起伏的,弧度很优美的曲线。
"阿龙,现在你知道自己像个婴儿了吧。你本来就是婴儿。"
我松开扼着丽丽脖子的手,用舌头吮吸丽丽嘴角的白沫,丽丽脱掉我的衣服,紧紧抱住了我。
彩虹色的汽油从我们身边流了过去。
清晨,下了一夜的雨停了。厨房的毛玻璃上辉映着银光。
我呼吸着温暖的空气,冲咖啡的时候,突然大门开了。三个警察出现在门口,他们穿着厚厚的制服,斜挂一条白带子。我吃了一惊,把白糖撤到了地上。
其中一个年轻的警察问我: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哪?"
我站在那儿发愣,前面的两个警察推开我进了屋。他们也不管阿开和铃子还在睡觉,粗暴地拉开窗帘,抱着胳膊站在窗前。
后面一位年龄较大的胖警察,踢开地上乱放的鞋子,慢悠悠走了进来。
"虽说没有搜查证,你们也不能怎么样吧?这是你的房问吗?是吗?"
他抓起我的胳膊,看了看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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