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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狗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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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的另一根肋骨
个双胞胎兄弟,两个独自的、不同的人。两人在精神上毫无共同之处。可现在,严酷而可怕的现实像只无脊椎动物沿着后背向上爬行:在他的完整环境中有什么东西消融了,有一种什么东西变成了真空,就像在他身旁裂开了一道深渊,又像突然有只巨斧将他的身体劈去一半;这儿说的不是有着精准定义的、具体的、解剖学的身体,不是这个现在正心怀恐惧的肉体,而是另一个身体:它存在于他这个肉体之外,在黑黢黢、湿漉漉的娘肚子里就和他一起沉浮,和他一起可以顺着古老的家族谱系分支向前代追寻,他们身上都流淌着四对曾祖父母的血;它来自遥远的过去,来自世界之初,用它的分量,用它奇妙的存在,维持着全部宇宙的平衡。可能他身上流淌着的是依撒格和黎贝加的血,而那个抓住他脚后跟来到人世的兄弟,经代代相传,夜夜相继,在一次又一次的接吻和爱抚中跌跌撞撞而来,经动脉和睾丸的传承,终于像完成了一次夜间旅行一样,来到了他的新妈妈的子宫。祖先们神秘莫测的旅程此刻痛苦却又真实地呈现在他面前,现在,平衡已经打破,方程式也有了最终解。他知道,在他均衡的人格和平日里完整的外形之中缺少了点儿什么:雅各伯总算彻底摆脱了他的脚踝!(又译以撒)和黎贝加(又译利百加)是夫妻。厄撒乌(又译以扫)和雅各伯(又译雅各)是他们的长子和次子,后者抓着前者的脚后跟出生。本书中采用天主教译名。">

    在他兄弟生病的日子里,他并没有这种感觉,因为那憔悴的脸庞被高烧和疼痛折磨得变了形,胡子长得老长,和他的脸一点儿都不像。可当他兄弟直挺挺地躺在那里死了之后,有人叫来了一位理发师,让他给尸体“修整修整”。那人穿着白大褂,带着他那个行当干干净净的一套工具到来时,他紧紧地贴在墙上,一直在场。那人有老师傅的精细手法,先给死人的胡须抹上泡沫(满嘴的泡沫:他临死时我看见的他就是这个样子),然后慢慢地,就像是要一点儿一点儿揭开一个重大机密那样,开始给他兄弟刮胡子。他就是在这个时候被“那个”可怕的念头击中的。随着剃刀的移动,他那双胞胎兄弟苍白的、脏兮兮的面孔渐渐露了出来,他也渐渐发现,那具尸体对他来说并不陌生,那是用尘世里和他一模一样的材料制成的,简直就是他的翻版。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他的亲人们从镜子里把他的模样拉了出来,就是他刮胡子时总在镜子里照见的那个模样。只是这模样过去总是回应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现在却自立门户了。过去他每天早晨都能照见它在镜中刮胡子。可现在他不得不面对一个戏剧性的场面,看着另一个人在给自己镜子里的影像刮胡子,而他自己的物理存在则被无视了。他确定并且肯定,如果他这时走到一面镜子跟前,那镜子里肯定是空空的,什么都没有,虽然物理学不可能给这种现象做出一个正确的解释。这就是所谓的分裂的概念吧!而他分出来的竟是一具死尸!他绝望了,想对此做出点儿什么反应,他摸了摸坚实的墙壁,摸上去时就像被一道安全电流打了一下。理发师干完活,用剪刀尖合上了尸体的眼皮。漫漫长夜就此来临,陪伴着这个破碎躯体的唯有不可逆转的孤独。他们俩就是这么像。一模一样的兄弟俩,像得令人心烦。

    就在这时,就在他观察这两种本性怎么能如此亲密地联系在一起时,他突然觉得要发生点儿什么特别的、意想不到的事情。他想象着这两个身体在空间里的分离仅仅是一种表象,实际上他们俩是一体的,是一个整体。也许等到死掉的那一个机体腐烂的时候,他,活着的这一个,也会在他自己活生生的世界里开始腐烂。

    他听见雨打在玻璃上的声音更急了,蛐蛐的叫声突然停了。他的双手这会儿冰凉冰凉的,简直不像是人的手。福尔马林的气味更重了,让他想到他那双胞胎兄弟会不会正从那边,从那冰冷的土圹里引领他也去烂掉。这太荒唐了!也许情况正好相反!那个施加影响的应该是他,活着的他,精力充沛、活力四射的他!又或许——在这个层面上——他也好,他的兄弟也好,都不会有任何变化,他们会在生死之间保持着一种平衡,来对抗腐烂。可又有谁能确保这一点呢?难道就没有可能是他那个埋在土底下的兄弟保持着不朽,而腐烂反而像蓝色的章鱼,来侵袭他这个大活人吗?

    他想,最后那个假想的可能性最大,于是便耐住性子,等待那可怕一刻的到来。身上的肉变得肥肥软软,他觉得有一种什么蓝色的东西缠住了他的全身。他朝下闻了闻,想闻闻自己身上的气味,可鼻孔里闻到的只有隔壁房间里福尔马林那令人战栗的、冷冰冰的气味,绝不会弄错。再也没什么可愁的了。角落里,蛐蛐又打算重新鸣叫,天花板的正中央渗出了一滴大大的水珠。他听见水珠落了下来,心里一点儿也不奇怪,他早就知道那儿的木头已经朽了,但他心里想象着,那一滴水是由健康而友善的新鲜的水形成的,它来自天国,来自一个更广阔、更好的世界,那里愚蠢的事要少很多,比如爱情呀,消化呀,双胞胎呀什么的。兴许这一滴水在一个小时内就能灌满整个房间,也可能需要一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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