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或许暖暖正躲着准备趁我不注意时突然现身。
但只见从停止的车辆中拿出行李走进机场的人,直线移动、方向单调。
空中的雪呈弧线乱飘,落地后还不安分地走了几步,似乎不甘心停止。
你还在开车吗?当然的呀。我还得把车开回单位去呢。我心一沉,地上的雪终於放弃移动。
你打电话来,只是为了告诉我下雪了吗?你喜欢下雪不是吗?暖暖说,我想听听你高兴的声音。我顿了顿,提起精神说:很高兴。这是高兴的声音吗?听起来不像。因为有些冷。冷吗?嗯。暖暖停顿十秒后,说:那就进去呗。冻坏了可糟。我再多看会吧。我试着挤出笑声,毕竟台湾看不到的。雪变大了,风也更强,地越来越白,身体越来越冷。
还是进去呗。暖暖说。
拉高衣领,缩着脖子,拿着手机的左手有些僵,右手来换班。
我声音有些抖,可以叫你的名字吗?你冻傻了?暖暖笑了,当然成。暖暖、暖暖、暖暖。有用吗?超级有用。我说。
不是瞎说的吧?不。是明说。又瞎说。再多叫几声好吗?嗯。暖暖、暖暖、暖暖叫到第七次时,一不小心,眼睛开始湿润,喉咙有些哽咽,便停止。
暖暖应该发觉了,也不多说什么。
好点没?过了许久,暖暖才开口。
嗯。我擦擦眼角,用力吸了口冷空气,暖和多了。这就是我名字的好处,多叫几声就不冷了。我很感激你父亲给你取这么个好名字。我也感激您不嫌弃。你听过有人嫌钻石太亮吗?这倒是没听过。暖暖简单笑了笑。
我该走了,再不办登机手续,可能就走不了。
暖暖,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我说。
你说呢?也许一个月、也许一年、也许十年、也许我顿了顿,硬生生把下辈子吞下肚。
也许是一分钟呢。暖暖说。
一分钟?可能是心理作用,我隐约听到暖暖的笑声。
嘿,凉凉。嗯?凉凉!我觉得声音有些怪,倒不是暖暖音调变了,而是我好像听到回音。
手机里的声音跟空气中的回音重叠在一起,就像在天坛的天心石一样。
凉凉!这次听得更清楚了,回音压过手机里的声音。
我抬起头,暖暖白色的车子突然冒了出来,出现在我左前方十公尺。
*近机场的车道已被占满,暖暖的车由左向右,缓缓穿过我眼前。
嘿!凉凉!暖暖摇下车窗,右手放开方向盘努力伸向车窗外,高喊:凉凉!再见!暖暖!弹起身,顾不得手机从手中滑落,朝她车后奔跑,暖暖!只跑了八步,便被一辆黑色轿车挡住去路。
暖暖!我双手圈着嘴,大声呼叫。
暖暖并未停车,以缓慢的车速离开我的生命。
凉凉暖暖的声音越来越远、越远越薄,再见我绕过黑色轿车,冲进车道拔腿狂奔,拼命追逐远处的白影。
暖暖!我用尽力气大声喊:我一定会带你去暖暖!我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悲伤。
就好像握住临终老父的手,告诉他将来我会好好听他的话一样。
那只是一种根本做不到却又想用尽生命中所有力量去遵守的承诺。
在漫天飞雪里,视野尽是白茫茫一片,我呆立雪地,不知道该如何呼叫暖暖?
我和暖暖都是平凡人,有单纯的喜怒哀乐,也知道幸福必须追求与掌握。
或许有少许的勇气去面对困境,但并没有过人的勇气去突破或扭转困境。
时代的洪流会将我冲到属於我的角落,暖暖应该也是。
我们会遥望,却没有游向彼此的力气,只能慢慢漂流,直到看不见彼此。
在漂流的过程中,我将不时回头望向我和暖暖曾短暂交会的所在。
我看清楚了,那是家餐厅,外头招牌明显写着:正宗湖北菜。
然后我听到暖暖的声音。
嘿,我叫暖暖。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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