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杀人”这句话的声响,使我的脑袋变得很迷蒙。
看见那个女人在远处,是我将目光转回外面的瞬间。她在对面的马路边走着,然后走到我在等的斑马线时,稳稳地停下脚步。斑马线的红绿灯是红的,我猜等绿灯亮起之后,她会走斑马线过来。而这件事意味着,她会缓缓靠近我藏身之处。霎时,我感到体内产生萎缩般的、突发性痉挛。痉挛在瞬间从身体往心脏集中凝缩而来,化为激烈的疼痛袭击我的胸口。我像是忘记呼吸似的,喘不过气地跌坐在地。发现紧闭的喉咙想要呼吸,这时我才首度察觉到,想呼吸必须张开喉咙。我有意识的,张开喉咙,呼吸。做这个动作时,我觉得自己像个白痴。我浑身打颤,不知为何,意识就这样断了,或者说我根本无法集中意识。我试着将这涣散消失的意识搜刮回来,用仅剩的少许意识,想起了接下来要做的事,首先握紧手枪。我小心翼翼不让手枪的枪口露到外面去,在这小小的细缝里握紧手枪。这时,我依然保持警觉不让自己的意识涣散。但是,不晓得听到什么声音,而且很吵,是在我心中响起的。这个声音伴随着疼痛鼓动,。花了一些时间才发现是自己的心跳声。因为就心跳声来说,这个声音太大了,而且声音很诡异,像机械一样。就在我希望红绿灯的灯号不要变之际,灯号突然变成了绿色!女人的神情带着忧郁,缓缓地,走上斑马线,一步一步地,靠近了。她穿着宽大的红色运动服,右手撩起褐色的头发。我在心里暗忖:再过几秒,她就会死了。然后,全神贯注在手枪上,拉开保险栓。铿锵的金属声,犹如冰冷且锐利的什么东西,在我脑中强烈回荡。我想稳住颤抖的右手,便以左手用力抓住颤抖的右手腕。但这么一抓,左手也跟着颤抖起来,让我感到很困扰。心脏响起混浊的声音,感觉像血液中混杂了金属屑,这个声音持续加速,压迫了我的呼吸。我的双手汗水淋漓,不ib.停地颤抖。我不断告诉自己:“什么都别想!剩下只要扣扳机就行了!结果会怎样,等扣了板机以后再想!”她快要走完斑马线了,和我距离不到三公尺了。这是可以开枪的距离,这个事实犹如电流带着刺激,流入我的脑中。这个冲击相当强烈,犹如某种带着热度的液体,渗入我的脑中并逐渐扩散,哔吱哔吱作响。这时,我的脑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空间。这块黑,犹如将颜料摔向画布般,侵蚀了我脑中的某个片断。我甚至觉得像亲眼目睹般地,追踪它在我脑中的行迹。在这种情况下,我持续意识着“扣扳机!扣板机!”她走完斑马线后,突然停下脚步,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回头走回斑马线。我看着这一幕,无法理解这是什么状况。我认为现在可以开枪了,但又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了别的地方,我的身体里不晓得什么又再度激烈痉挛。女人看到红绿灯又变红了,中途放弃过马路又折了回来,就在我的眼前,背对我停下脚步。这个距离,不到两公尺。我意识到她又在等绿灯,我和她的距离之短,和开枪前的准备时间之长,让我觉得好像快坠入绝望的深渊。这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在旁边。就在杀人这个事实,以及杀人以后会发生的事情旁边,我就在这里。此刻我感受到的是,一种撼动自我存在、密度浓绸的,恐惧。我觉得前方有个比我身体更巨大的、压倒性、无边无际、黑色的、深邃空间不断在扩大。在这片深黑的空间里,我感到令人崩溃的孤独。我即将成为杀人凶手,成为到死都会记得杀人真实感受的人。过去曾经对我释出善意的人,我所轻蔑的那些人给我的刺激,与我意志无关地,都无法抵达这里吧。但是,手枪要求我尽快开枪。手枪是我的一切。没有手枪的我没有意义,我对手枪表现出强烈的爱情。但手枪,对我很冷漠。即便我被这一片黑暗笼罩了,手枪似乎也毫不关心,这让我快要发狂了。于是我认为,并不是我在使用手枪,而是手枪在使用我,我只是让手枪动起来的系统的一部份罢了。我感到很悲哀,觉得自己一直在被手枪影响。我始终在被人所制造出来的东西影响着,如果我没有将重心放在“我的人生”里,我就葬送了我的生活。这时,我看到那个女人四周的景色。那是脏兮兮的红绿灯、柏油路、不知名的建筑物、不认识的人们。但是,我却对这小小的生活片断,对过去我所活过的无聊时间,产生强烈的渴望。这份渴望疯狂地高涨到我的意志无法控制,彻底将我淹没。但不知为何,我觉得不开枪很卑鄙。虽然没有根据,但我就是这么觉得。我是认为,杀人又怎样?我觉得杀了人以后,我还是能若无其事地过日子。至今的历史里,少说也有上亿人,直接或间接被杀死。贫困会杀人,原子弹会杀人,任谁来判断都是如此。但是,我依然无法扣下扳机。我的意识逐渐远去,视野逐渐模糊,等我回神时,我已经扔掉手枪。而且我没有感觉到是自己扔掉的,但手枪确实已经被扔到离我有点远的泥土地上。我松了一口气,顿时瘫坐在地。接着我意识到,我已经无法和手枪在一起了。这个念头,几近不可思议地,毫无抵抗地入侵我的心里。而涌现出来的却是我过去从未感受过的,悲痛。我出声哭了很久。这是一种交杂着安心与悲伤,不可思议的呜咽。我坐在地上一直哭,泪水像溃堤似地流个不停。然后,我看向掉在远处的手枪,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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