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而刮去,终于渐渐平复的。
这收拾一切的风,应当在什么时候才来?上帝在这里是不存在的,这地方既然为天所弃,风应当从哪儿吹来?自然的,大家都盼望着这奇怪的风,可是多数人在希望中就都先死去了。天气近了深秋,节季已不同了,落了好多天小雨,气候改变了一决,这传染病势力好象也稍稍小了一些。
那个用报纸作帽,在人家屋檐下走着的妇人,这时已走过了名为小街的一个地方,进了一个低低的用一些破旧洋磁脸盆、无用的木片、一些断砖、以及许多想象不到的废物作成屋顶的小屋子里。一进去时,因为里边暗了一点,踹了一脚水,吓了一跳,就嘶声叫唤着睡在床上的病人。
“四容,四容,怎么屋里水都满了,你不知道吗?”
卧倒在也算是床的一块旧旧的不知从何处抬来的门匾上的病人,正在发热口渴,这时听到家中人已回来了,十分快乐,就从那个脏絮的一头,发出低弱的回声。“娘,你回来了,给我水喝!”孩子声音那么低弱,摇动着妇人的感情,妇人把下唇咬着,抑制着自己。
但妇人似乎生了一点气,站到门口,“你喝多少水呀!我问你。我们屋子里全是水了,你不知道吗?”
“我听到后面有人嚷闹,说大通公司挖沟放了水,我听到他们骂人,可不知是谁骂人。”
妇人不理病人,匆匆走到屋后去了。到了后面,便看到有许多人正在用家伙就地挖泥壅堤。因为附近过分低了一点,连日雨水已汇积成小湖,有灌到这些小小屋子里的趋势。今天却由于附近的工厂里放出积水,那些水都流向这个低处来,所以许多人家即刻都进水了。
这时许多人在合作情形下,用一些家伙从水里挖起泥来,就地堆成小堤。一些从天花中逃出了生命的孩子,疾病同饥饿折磨到他们的顽健,皆痴痴的站在高处,看他们家里人作事。
妇人问一个脸上痘瘢还未脱尽正在那里掘沟的男子,她喊他祖贵,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那男子正为了这事有点生气,说:“怎么一回事,只有天晓得!我们房屋明天会都在水里!”
妇人说:“你家也进水了吗?”
男子说:“可以网鱼了!”
妇人说:“别的方法都没有了吗?”
那男子就笑了。“什么方法?”那时正把一铲泥铲起向小堤上抛去,“就是这个,劳动神圣。”
另外远一点一个妇人站在水边发愁,就告四容母亲说,“有人已经告局里去了。”那妇人意思,以为局里必定很公道,即刻就有办法的。
“告局里,他们就正想借这件事赶我们!”那男子一面说,一面走过去,把手中的一把铲子向水中捞着一个竹筒。“局里人都是强盗!他们只会骗我们、骂我们、诬赖我们,他们只差一件事还不曾做,就是放火烧我们的房子。”
有人就说:“莫乱说!”
那有痘瘢的祖贵说:“区长若肯说真话,他会详详细细告你一切!”
妇人说:“区长说他捐薪水发棉衣,一到十月就要办这件事!”
“谁得他的棉衣?每个区长都这样说,还有更好听更聪明的话!他那么说了,下一次又好派人来排家敛钱,要我们送他的匾。上次为区长登报,出两百钱,张家小九子告我们说,报上还看到我的名字。鬼晓得,名字上了报有什么好处,算什么事!”
另外一个正在搬取泥土、阻拦积水到他屋旁的老年人搭话说:“为什么没有好处?我出一百钱,我就没有名字!许多人出一百钱都无名字!”
那祖贵望老年人露出怜悯的微笑:“你要报上有名字吗?
花园里每次砍一个人,就有一个名字在报上……“妇人喊那个站在水边发愁的女人,问:”是谁去告局里?“
那女人说:“帮人写信的张师爷,他说,他去局里报告,要局里派人来看看。他做事是特别热心的。”
那挖泥土脸有痘瘢的男子就说:“他去报告,一面报告这件事,一面就去陪巡长烧烟,讨烟灰吃。”
那发愁的妇人因为不大同意这句话,就分辩说:“什么烧烟?张师爷是好人!他帮你们写信,要过谁一个钱没有?他那兄弟死了,自己背过××去,回来时眼泪未干,什么人说,张师爷,做好事,给我写个禀帖,他就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的请求!”
祖贵说:“那有什么用处?谁不承认他是好人?可是人好有什么用处?况且他帮你做点事,自己并不忘记他自己的身分。他同谁都说他是一个上士,是个军籍中人,现在命运不好,被革命的把地位革掉了。他到这里就因为他觉得比你们高贵,比你们身分高一层,可怜你们,处处帮你们的忙。他向你们借钱,借一个就还一个。可是一发瘾了,这条曲蟮,除了到巡长处讨烟灰吃以外,就没有什么去处!”
“可是巡长看得起他,局里人全看得起他!”
“你说巡长送他的烟灰是不是?”
“他是读书人。”
“他是读书人?丢读书人的丑!”这男子复又自言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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