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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质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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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
置熨烫衣物,储藏备用品,缝纫,存放胡桃、苹果、干酪、器械、工具、玩具等等这些地方怎么可以不要。

    同样,现代房屋没有给孩子、狗留下可以跑跑、玩游戏的前廊,那里还可以放雨伞、外衣、书包;不要忘记,前廊是小孩爬爬玩的地方,玩累了,又是躺下睡觉的地方,从那里可以把他们拖上床,他们长到四岁,他们可以自己走到前廊去,当他们对大人、大人的哲学、不论对什么感到厌烦,他们就可以到前廊去,他们对自己有所疑虑,他们无所求地闷声哭泣,也可以去那里。

    住房一向不给孩子安排一个地方,一直是这样,不论是在什么情况下,就是城堡也是这样。小孩对房屋其实看也不看,但是他们了解,各个角角落落他们比他们的母亲还知道得多,小孩总是翻来找去。总在寻找什么。房屋,小孩并不去看它,不去看就像不看自己包容于其中的肉体外壁一样,他们不看,可是他们什么都清楚。当他们离家远去的时候,他们就要注意看它了。

    我还要谈谈水,住房的整洁。住房脏乱,那是非常可怕的,一定是那里的女人肮脏,男人肮脏,孩子肮脏。不是家庭不洁净,就不可能住到那种房子里去。脏乱的住家,对我来说,还意味着别的一些什么,即女人的某种危险处境,一种盲目性,她做了什么或没有做什么,有目共见,这一点她忘记了,她的不洁并不自知。餐具堆成堆,到处是油腻,平底锅全都肮脏不堪。有些人等不干净的餐具蛆虫滋生才去清洗,我见过这种人。

    有一些厨房看了叫你害怕,令人失望。最糟的就是小孩在污秽中生长,他们一生都会滞留在污秽中走不出来。婴儿不洁,是最最污秽的。

    在殖民地,污秽肮脏是致命的,这种污秽招来老鼠,老鼠引发鼠疫。还有皮阿斯特——纸币——导致麻风病蔓延。

    至于我,保持清洁已成了一种迷信。谁对我讲到某人,我总要问这人是不是洁净,就是现在我也要问,如同我问一个人是否明智、诚恳或正直。

    在《情人》中,为注意文本中有关洁净的问题我下笔十分踌躇,这是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在孩提时代我们在殖民地一直是生活在水里的,在河里洗澡,早晚用双耳瓮倾出清水冲浴,除非是上街,到处都是打赤脚,赤着双脚用大桶水和仆役的孩子一起冲洗房间,那无异是仆役的孩子和白人的孩子伟大情谊的节日。逢到这些日子,我的母亲欢喜得笑出声来。我想到我的童年,就不能不想到水。我的故乡是水乡。是湖泊、流泉的国度,泉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还有水田,还有平原上河川浸润的泥土,下暴雨的时候我们在小河里躲避。雨下得又细又密,为害甚大。只要十分钟,雨水就把花园淹没。雨后发热的土地散发出那种气味有谁说过。还有一些花卉。还有某处花园里有的一种茉莉。我是一个不会再回到故乡去的人了。因为与一定自然环境、气候有关,对小孩来说,那就是既成事实。这是无疑的。人一经长大,那一切就成为身外之物,不必让种种记忆永远和自己同在,就让它留在它所形成的地方吧。我本来就诞生在无所有之地。

    最近,人们大概准备把厨房的地坪捣碎——在法国,在诺弗勒,就在这里——准备给楼梯修建一级增补踏步。房屋在下沉。这本来就是一座老房子,靠近池塘,土地疏松而且十分潮湿,房屋是在一点点地沉降,楼梯第一级已经变得很高了,走上去也吃力。泥水工也许挖了一个洞要找出下面碎石层部ib.分,可是这里也在下沉,再挖下去,一直在下沉,很严重,究竟沉降到哪里去呢?是怎么一回事?房屋基建在什么上面呢?人们停止不再向下挖了,也不去看它了。把挖出的洞封上,浇灌上水泥。人们做了楼梯那级增补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