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着……,城里的表姑奶就那么高高在上地坐着,穿着很好的衣服,板着一张干干的柿饼脸,一句话也不说。有很长时间,李金魁望着爷,他发现爷就要哭了,爷的脸非常难看,爷脸上的血丝一条一条胀了出来,像是陡然间爬满了蚯蚓……一直到很久之后,李金魁每每想到他第一次去表姑奶家的情景,就深刻地体味到了两个字的含意,那就是“尴尬”。“尴尬”二字是他先有了体验,才有了认识的。那是一种叫人死不得又活不得的一种滋味。坐得太久了,坐得人都有些发木了,那可沉默却一直没有打破。这时,李金魁把小手伸进了裤腰,他是想抓痒的。可他的手刚一贴进裤腰处,立时就感觉到了什么,在那一刹那间,他脑海里轰了一下,那也许是他生命中的第一次顿悟,立时有了醍醐灌顶之感!他慢慢、慢慢地从裤腰里掏出了小手,小手里高擎着那两串蚂蚱……他举着那两串蚂蚱, 由于紧张用略显嗑巴的童音说:“姑、姑奶,也、没啥拿。”立时,表姑奶那高扬着的头垂下来了,她吃惊地望着这个乡下小人儿,望着那一双黑黑的小眼睛;接着,她又望了望那两串串在毛草上的蚂蚱,大张着嘴,好久说不出话来……这时,只见里屋跑出一个年龄跟他差不多大小、花蝴蝶一般的女孩,女孩一脸欣喜地跳出来,顿着脚高声说:“我要!我要……”顿时,表姑奶笑了。表姑奶的脸像松紧带一样弹回了一抹笑意,也弹出了一抹慈祥,她笑着说:“这孩子,你看这孩子……好,好。拿着吧。”爷的脸也松下来了,他讪讪地笑着,说:“你看,也没啥可拿的……”表姑奶淡淡他说:“来就来了,还拿啥?”接着又说:“这孩子怪机灵的,叫啥名呀?”爷慌忙说:“小名叫个辫儿, 大名叫李金魁。 ”表姑奶看了他一眼,说:“这名儿好哇。”爷说:“胡起的,草木之人,就是个口哨。”表姑奶摆了摆手,说:“孩子,你过来。”爷赶忙推他一把,说:“去吧 ,见见你姑奶。”李金魁慢慢走上前去,站在那城里老太大的跟前,表姑奶把手伸进兜里,从兜里掏出三.块钱来,放在了他的小手时说:“拿去吧。”李金魁勾着头一声不吭,就那么站着。爷又赶忙说:“还不谢谢姑奶………”
出了门。李金魁默默地掉了两滴眼泪。
在回去的路上,爷默默的,他也默默的,谁也不说话。那仿佛不是人在走,是城市的街道在走,街面在眼前一闪一闪的,可他什么也看不见……那两串蚂蚱一直在他的眼前晃着,而爷常挂在嘴上的“城里的表姑奶”却在他的眼前匐然倒下了,两串蚂蚱成了“城里表姑奶”的“祭品”。小小的两串蚂蚱成活了一个思想,那味道是许多个日日夜夜之后才咂摸出来的。
当爷俩路过一个集市的时候,爷才开始活泛了。他停住步子,突然小心翼翼他说:“金魁,爷喝二两吧?”小人儿停下来,诧异地望着爷,他发现爷脸上竟有了一丝巴结的意味。爷说:“要不,一两也行?”俗话说麦熟一晌,人的成熟也是在一瞬间完成的。李金魁从兜里掏出钱来,默默地递给了爷。爷接过钱,拿在眼前看了,讪汕地说:“我只喝二两。”于是,爷俩在街边的小摊坐下来,爷要了二两散酒,一小碟花生,“吱、吱”地喝着,爷的脸红了一小块,那红像补丁一样。爷说:“酒是人的胆呢。”尔后又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说:“要盘煎包吧,我的孙子还没吃过水煎包呢。”说着,他站起身。要了两盘水煎包,一盘放在了自己跟前,一盘放在了李金魁的眼前,他先伸出二个指头捏了一个塞进嘴里,嚼了,又咂了咂指头上沾的油,咽下去后才说:“吃吧,香着哩。”煎包太香,不顶吃,这么三下五除二地就吃完了。爷看了看他,他看了看爷,爷又说:“罢了,一不做二不休,既吃就吃好它,我孙子还没喝过肉胡辣汤呢。”说完,他站起身,又一人盛了一碗胡辣汤……仍是爷先嘬了一口,问:“尝尝,辣不辣。”他赶忙也尝一口说:“辣。”尔后,爷小声吩咐说:“金魁,回去可别给你娘说。”
可是,一回到家,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进门就一蹿一蹿地嚷嚷道:“他姑奶亲着哪,这回可让咱金魁见世面了!……”娘问,吃饭了么?爷就说:“哪能不吃饭?不让走啊,他姑奶死拉活拉,就是不让走。看看,都看看,吃一嘴油!”爷进屋后就像个小磨似的,转着身子吹嘘道:“闻闻,都闻闻。叫咱娃说吧,叫娃自己说,他姑奶亲着呢!……”
爷仅喝了二两酒,却又一次生动地叙说着城里的见闻,滔滔不绝他讲述“他表姑奶”家的“神话”……这可以说是他们家的保留节目了,爷百说不厌。可是,当爷说出一嘴白沫子的时候,却见孙子独自一人在院子里站着。娘探头朝外看了说:“这娃咋啦?”爷说:“轻易不进回城,他姑奶亲,怕是受不住了……临走时还塞给他两块钱呢。快拿来让你娘看看。”
可是,李金魁就是不进去。他站在空空荡荡的院子里像个小木桩似的立着,一句话也不说。后来爷出来了,爹出来了,娘也出来了,三个转着圈问他,问他是怎么了?可李金魁仍然一声不吭地在院子里站着,两眼呆呆地望着天空,人就像傻了一样……爷摸了摸他的手,说:“不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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