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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月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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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起面
。”我说着站起来,离开这冷寂得恐怖的房间去了厨房。透过他家厨房的窗口看得到我自己的家。

    我仿佛是用全新的眼光重新望着那幅景色。

    陈旧歪斜的玻璃窗对面,有我家的院子,里面枝叶繁茂,绿意葱茏,那熟悉的山茶树和杂草丛生的小径的对面,渗漏出十分明亮的强光,那是我们家窗户里透出的灯光。我父母还年轻,他们常打理窗子,使窗前灯光明亮且强有力,那种氛围充满温馨,非要你联想到“家庭”这个词。

    这个厨房我来过不止一回,可透过如此寂寥的窗口回望那个家的心,我却从不曾留意。

    我感觉不可思议,原来,我住在那样温馨的地方么。

    冰箱里只有啤酒和西红柿,此外空空如也,更别提生姜了。搁物架上干面条倒是放了不少,所以我趿上裕志的大鞋,回了娘家。一进自己住惯的家,便觉灯光晃眼,仿佛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因此,一切显得异常明亮。母亲坐在厨房里,见到我就说:“真加啊,你的脸色死人一样难看,你们俩待在那屋里不大好吧?是不是两个人情绪都太低落了?”

    “我也觉得像待在坟墓里一样。”我说。

    “还是回来吃饭吧。”母亲说。小餐桌边,母亲的脸依然如旧。仍旧只有我感觉仿佛置身另一个宇宙。这个家,始终一派宁静安详的景象,然而一步之外,各式各样的人心所营造出来的各式各样颜色的空间在你拥我挤。想到这,我忐忑不安。充斥着这个夜晚的是无尽的、深深的孤独的色彩……也许是为了避免直接触碰它,人们才或装点家居,或倚大树而坐的吧,我想。

    “唔,可现在还是去那边的好。”我说,“能拿点材料做晚饭用吗?”

    “随便拿。你不累吗?要不我帮你们做好?”母亲说。

    “不用了,他好像只能吃乌冬面。”

    我答应着,一面从冰箱里找出汤料、蘘荷和生姜。离开那个家还不到一会儿,我便解了冻似的觉得轻松舒坦。裕志的悲哀沉重而寒冷,即便他本人无意为之,我的心还是要被冻僵。

    外面,傍晚的第一颗星已经升起,分明还是早春,却已能感到微微暖意了。

    穿过院子,我重新回到了那个寒冷的世界。

    裕志的确吃了很多锅起面,他看着活像一个吮吸面条的黑洞。我被他的气势压倒,很快就吃完了,但他却一次又一次地要我给他煮。

    裕志家的高级面条必须煮十二三分钟,很费时间。我做好汤,放足佐料,烧水,抄面,倒旧水烧新水……关于自己这种做法,裕志只说了句——“好吃啊”。

    本来就话少的裕志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结果我们一直吃面吃到夜里一点。在既没电视又没音乐的这间小小厨房里,我们就那样面对面地坐着。

    我的心因此有了太多的空闲,产生出一个恶妇般的念头,我想用玩笑的口吻要求他:“好把这屋子改装一下了吧,让它亮堂点!”然而我终于没有开口,因为觉得缺少谈这种话题的气氛。而且我知道,和屋子之类的容器相比,人的心更为重要。索性让裕志在这里怀想爷爷吧,反正即使我哪天万一真搬进来住,我们也不会有所作为,恐怕要一直住到白蚁掏空这屋子为止呢。

    不过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假如我住了进来,这个家也许会渐渐变得温暖。不知不觉间,这个屋子里面已是如此地萧索冷寂、空空荡荡了,不是因为爷爷的死,而是因为长年的沉淀,干涩的悲哀从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朝中央飘浮、聚拢。但也许会一点一点地有所改变,而这种改变,或许并非仰赖我可能插的花草,也不靠我可能带来的食物,而仅仅只因为我的大腿、我的头发、我的赤足,只要这些充满朝气的活生生的东西在这屋子里转来转去,某些东西就会重新回来,哪怕一丝丝一点点地。

    总之,看着浮在开水里的雪白的乌冬面,看着它们哧溜哧溜地进入裕志嘴里,看着看着,我感到了生命的活力正被直接地注入到他身体里。以前我相信“食物要经过……多种过程后在体内转变成能量”。但现在,望着眼前的画面,我体会到了“吃而后生”的道理。他的胃里挤满了长虫似的面条,然后,由于某种可爱的神秘力量,它们被消化,将裕志的生命延续下来。剪下的鲜花一旦开始枯萎衰败,即使采用水剪法也无法让它吸取水分,但裕志好歹还在吸取营养,这就好了,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