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阿母。林市往后断续听来不同的传言,有的说阿母在夜里被沉江;有的说阿母同那军服男子,被责打一顿后,赶出鹿城,永远不许回转;有的则说是阿母选择与那军服男子私奔。
林市则在族里父老的安排下住进叔叔家,事实上也即是林市父亲未过世前的那间瓦房。回到原来住家的林市并不曾有任何改变,那几年兵灾连连,虽未直接波及鹿城,也四处纷攘不定,加上收成不好,婶婶又长年卧病在床,林市里里外外做尽各种苦差事,仍难得吃饱。
却也在这几年间,林市长大成为一个瘦长身子的女人,她有的是阿母一张长脸,长手长脚再加上营养不良身子发育不全,就像个木板刨成的人儿。叔叔家邻近妇女间曾有个传闻:林市那样瘦平身板,就是因为来潮得太晚。
这类女性身体的变化,原是隐秘中由母、姊教给下面年幼的女孩,林市的来潮在四邻妇女中造成几近公开的笑谈,妇人们以为是林市的过度喧嚷。人们体谅林市没有阿母在身旁,慌张一定难免,但嘲笑林市躺在地上,大声喊叫:我在流血,我要死了。
随着来潮的事情刚闭完,林市开始见到人就同人讲她最近做的梦,那梦有一定的开头,总是:你看过柱子吧!我不是说普通柱子,是有一人合抱的大柱子,像我们祠堂有的那种柱子。
接下来的梦境,是几支高得直耸入云的大柱子,直插入一片墨色的漆黑里不知所终,突然间,一阵雷呜由远而近,轰轰直来,接着轰隆一声大响,不见火焰燃烧,那些柱子片时里全成焦黑,却仍直挺挺的挺立在那里,许久许久,才有浓红颜色的血,从焦黑的柱子裂缝,逐渐的渗了出来。
这梦原没什么离奇,加上林市一再复述,四邻很快听厌了,往后每俟林市一开口,就直截说:又是你的梦,我不听。没一阵子,林市少了听众,也不再继续说她的梦。她成为一个沉默的妇人,经常从工作中扬起她那张长脸,沉沉的不知想些什么。
林市的不言语久了便被认为是思春,四邻以为只有思春才会有那般恍惚的神情,愣愣怔怔的一劲瞧着男人。有年轻小伙子就形容他怎样给瞧得好似要被吞下似的。一向伺机要从林市身上有所获得的叔叔,碍于族人面子几次没将林市卖成给贩子,这时除了大声张扬林市同她阿母一样等不及要让人干外,也赶着替林市物色人家。
最后决定的是邻近陈厝的一个杀猪人家,靠四十岁的屠夫陈江水孑然一身,陈厝至今没有人把女儿许给他,相传是陈江水屠宰数十年,杀害生灵无数,每个夜里都有猪仔到他门口嚎叫。此外,“后车路”的女人也盛传,陈江水一到,每每把女人整治得杀猪般的尖叫,这些缘由,使陈江水博得一个外号:杀猪仔陈,久了后,很少人记得他叫陈江水。
这场婚姻由于陈江水一向声誉不佳,双方年岁又差别太大,林市叔叔势必会被传说收受好处,最盛行的说法是:杀猪仔陈每十天半月,就得送一斤猪肉。这种现拿现吃,在物资普遍缺乏的其时,远远好过其它方式的聘礼,无怪四邻艳羡的说,林市身上没几两肉,却能换得整斤整两的猪肉,真福气。
当然,另外的说法也不是没有,有人就说,杀猪仔陈只是个以杀猪为业的屠夫,并不是设摊卖猪肉的,要猪肉,还轮不到他。
不管怎样,林市是嫁了。几件换洗衣服打成小包,挽在手上走过黑猫桥,过桥下一丈多宽的黑猫圳,就是陈厝,陈江水的家远些,在陈厝的尽端,远远都可见到海。
入门的时间是午后,林市做了半天低头新娘。还好陈厝属鹿城外的郊野,规矩不严,一个临时拉来充数的媒人婆还得下厨房,林市因此没什么困难的瞧遍陈江水。五短身材,挺着不小的肚子,脂肪十分丰厚似的,连带走路有点外八,理的是三分头,看得分明后脑袋平平的向下削,仿佛少了个后脑勺。五官倒没什么异样,一双小眼睛沉沉陷到眼眶周围浮肿的肉里,林市后来听说,这种眼睛就是猪眼,注定要与猪仔有牵连。
晚间照例开喜宴,除了叔叔一家与陈江水几个近邻、朋友,没什么贺客,两、三桌客人不一会吃罢喜酒,纷纷散去。那天里林市没得什么吃喝,原还暗自庆幸客人散得早,没料到陈江水几个杀猪朋友,留下大碗大碗的拼酒,径自直闹到深夜。林市在房内,隔着一层布帘听外头吃喝吆喝,历历清楚,越发饥肠辘辘,强行忍住待那几个朋友散尽,疲倦加上饥饿,林市已有几分虚脱感觉。
饶是这样,喝醉酒的陈江水要履行做丈夫的义务,仍使得林市用尽残余的精力,连声惨叫,叫声由于持续不断,据四邻说,人们听伴随在夜风咻咻声中的林市干嚎,恍惚还以为又是猪嚎呢!
待静止下来,林市几乎昏死过去,陈江水倒十分老练,忙往林市口中灌酒,被呛着的林市猛醒过来,仍昏昏沉沉的,兀自只嚷饿。陈江水到厅里取来一大块带皮带油的猪肉,往林市嘴里塞,林市满满一嘴的嚼吃猪肉,叽吱吱出声,肥油还溢出嘴角,串串延滴到下颏、脖子处,油湿腻腻。这时,眼泪也才溢出眼眶,一滚到发际,方是一阵寒凉。
林市怎样都料不到,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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