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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下着雨,姐姐已经放学回家,我和她钻进被炉里等母亲,我躺着,怔怔地望着正在看杂志的姐姐,她哗啦哗啦地翻着书,发出有规则的声音,仿佛来自落下的水滴。隔着雨声,我能听到邻居家电视的声响。窗玻璃上蒙着一层蒸汽,屋里很暖和,甚至有点热。

    母亲很快就会回来,她每天都是这样,两手提着装得满满的超市袋子,一脸疲惫。早晨剩下的酱汤、做好的家常菜、母亲自制的沙拉,还有水果。母亲在浓浓的香味中忙碌着,准备停当后喊我们吃饭,吃完饭学英语,看电视,洗澡,道声晚安后休息。正在我有点睡意的时候,我知道母亲回来了,听到拖鞋的声音,她走进了隔壁卧室。

    这是种暖融融的幸福。虽然只有三个人,我们还是感到一种拥有很多的踏实感。

    这时,姐姐说:“风美,在睡吗?”

    “嗯嗯。”我回答。

    发声过程没有任何特别,只是声音仿佛隔得很远,令人害怕,音色却熟悉而亲切。

    “风美,你说话啦?”姐姐惊讶地问。

    “好像是吧。”我半信半疑地回答。

    “一直会说么?”

    “嗯,只是发不出声。”

    “感觉怎样?很难受吧。”

    “嗯嗯,好像渐渐明白了很多事。”

    记得当时我们故意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不少,仿佛为了证明我可以说话了似的。

    “现在想起来,我们家好不容易脱离类似白夜的状态是在我恢复说话以后。”我说。

    “我们家的情形也一样,我逃过学,装出还在上学的样子,谎报年龄找活干。”乙彦说。

    “事情败露引起争执时,我才觉得第一次真正和祖父母融合到了一起。”

    “是啊,”我说,“感觉真是很特别呢,就像是故事里的人物。”

    “我?”

    “嗯,好像在一个三维空间里再次重逢。”我笑着说。

    乙彦有点犹豫似的问:“庄司是自杀吗?”

    “是啊,就在翻译那小说的时候。”

    “当时你们在交往?”

    “嗯。”

    “是这样啊。”

    “可是,他的自杀并不是因为你们给了他那个第九十八篇小说哦。”

    “他这么说过?”

    他似乎觉得不可思议。

    “是啊,他说那篇小说是从高濑先生的遗属那里得来的,他正积极努力把它收进书里在日本出版。”

    “是吗,挺遗憾的。”

    他似乎有所隐瞒,但我没有再问。即使再知道些什么,逝去的人也不能复生了。

    “现在谁也不想出版它了。”我笑起来。

    “它具有诅咒的力量。”

    “是啊,企图把它译成日语的三个人都死掉了。你知道吗?”

    “知道,开始是一位大学教授和帮他译初稿的女学生,然后是庄司,他们都自杀了,为什么?”

    “大概缘自和日语的结合吧。姐姐还在研究这个问题,而我倒认为应该把那本书忘掉,和逝去的人一样。这不是偶然事件,被那本书吸引的人,想翻译它的人,他们心中隐藏着同样的自杀愿望,而那本书把他们的愿望唤醒了。”

    “真可怕。”

    “你喜欢那本书吗?”他问。

    “嗯,很吸引人。”

    那本书我也读过多次,每一次读,都能感到一股浓烈炽热的液体在体内汩汩升起,仿佛有一个独立的宇宙进入我的身体,并且在我心中有了生命。庄司死后我也曾经尝试翻译它。也许是时机不对,总觉得有点恐怖。当我把那英文转化成日文的时候,黑色的气息便骤然升起,在我头脑中徘徊不去,感觉仿佛穿着衣服挣扎在波涛里,潮湿的衣服紧贴着身体。所幸我只是个冒冒失失的高中生,遇到这种情形便停了下来。我想,能够停下来,这多半说明我的心智还是健全的吧。

    如果把那时的感受描述成一幅风景,它可以是一片摇曳着银色芒草的无垠原野,也可以是布满蓝色珊瑚的深海,那里有来来往往的各色各样的鱼,它们悄然无声,仿佛不是活物,非常寂静。

    有那样的世界存在于头脑中想必不会活得长久,我望着眼前的乙彦,揣摩着他父亲精神上的悲哀。

    “日语是一种奇怪的语言,”乙彦说,“其实,来到日本后,我感觉自己仿佛活了很长时间,尽管这一点和我刚才所说的有些矛盾。那语言已经深入骨髓了,我开始意识到父亲是日本人,他的写作是以日语为基础的,所以将他的作品译成日语肯定难免有不好的事情发生,父亲对日本怀有强烈的乡愁,从一开始他就应该用日语写作。”

    虽然他话中的真意我并没有完全理解,但有些意思同我的想法也许离得很近。

    “你想当小说家吗?”我问。

    “现在没考虑,过去想过。”

    “你认为第九十八篇怎样?”我又问。

    “怎么?”他很不解似的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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