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隧道内只是以水泥墙固定岩盘,其实没什么特殊之处。到了接近中间的地方,有一盏灯照着写有“破碎带”的牌子。财前专注地看着,这里就是决定黑四水坝能否完成的关键地带。破碎带的岩石像砂石一样脆弱,岩石间还会喷出瀑布般的地下水。一般隧道,若是仅仅八十米的距离,通常不到十天就能贯穿,然而这里却花了七个月的时间、八亿元的经费才得以完成。当时工人在暗无天日的隧道内,熬过了无数个日夜,他们工作的时候,十四度的冰冷地下水犹如瀑布般滂沱而下——他们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下开挖破碎带,可以想象施工时拚搏奋斗的工人们的伟大壮烈。财前有一股冲动,希望能下车亲手触摸破碎带的岩盘,然而巴士依旧往前行驶,最后停在荧光灯照射的黑部水坝车站。乘客从车站往隧道出口步行二百米,一走出隧道,财前不禁发出赞叹声。
正对面的一座立山耸立着,锐峰直逼蔚蓝的天空,巨大的水泥拱形水坝就在立山的正下方。水坝划出一道弧线,拦截黑部峡谷的水流。两岸的岩壁和水坝的堰堤包围了水面,满满的水面映照出周围绿意盎然的树木,宛如赞扬雄伟的深潭一般摇曳着。财前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眼前这令人叹为观止的水坝景观。人类竟然能够在日本阿尔卑斯山脉中兴建如此巨大的水坝,他不禁感叹人类挑战大自然的勇气和智慧。
“我实在太惊讶了,这个规模超乎了我的想象……”财前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以拱形水坝的大小来说,这是全世界第四大水坝,不过就山谷的地形和地质来说,可说是最困难的工程,当时的艰辛实在难以言喻。花了七年的岁月和一千万人次的人力,而且还有一百七十一人牺牲!这是一场大自然与人类的生死决斗,当时大家都拚死拚活,称得上是壮烈伟大。”
小野说这番话时虽面无表情,但他脸上的皱纹刻画出了当时的辛苦。财前一边倾听着小野的话,一边仰望耸立在眼前的立山山顶。天空就像一块干净的布,没有半片云朵,锐峰犹如白牙一样穿破了蔚蓝的天,好几条陡峭的山脊重迭成了一层层皱褶,连绵到山谷的那一端。在财前的眼中,眼前的山景就好比自己一路走来的心路历程。过去只能走在窄小的山路,然后越过了山谷,现在总算爬到人生的山脊上了;今后就得下定决心,面对陡峭的山峰,突破层层关卡,爬上医学界的顶端!他心想,要学习那些开山工人对抗大自然的精神,必须打赢官司,也必须赢得学术会议选举!财前忽然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原来是刚才电力巴士内的观光客走过身旁,一行人要前往展望台里的餐厅。看来是农会的员工旅游团,每个人的脸都晒得黝黑,而且身材相当健硕。人群中有一位高大但驼背的白发老婆婆,她的身影酷似财前的母亲。尽管财前一心力争上游,只求飞黄腾达,然而惟有母亲能够使他真情流露。
母亲过世之前他每个月都会从薪水中拨出两万元,亲自寄给母亲。寄钱给母亲的喜悦总让他回想起贫困的以往,那一刻就好像回到母亲身边一样的温暖。但是母亲却在去年,在知道财前官司第一审获判胜诉之后,安心地归天了。现在的财前拥有国立大学教授的崇高头衔与美满富裕的家庭,也正参选学术会议选举,然而一想到母亲的死,一股难以言喻的寂寞和孤独便充塞心中。
小野默默地站在远处等候财前,他低声问:“医生,有没有兴趣到水坝里看看啊?”
“好啊,谢谢你。多亏你安排,让我尽情欣赏水坝的景色。”财前说着,神情回复到平时干练的模样。
“水坝里面要怎么去呢?”
“山中有条纵向隧道,可以在那儿搭电梯前往水坝。麻烦您戴上安全帽。”
小野拿出一顶黄色安全帽给财前。一行人走回刚才的隧道内,到了水坝用电梯的坑道前。财前戴上安全帽,坐上电梯往水坝内前进。
位于地下一百多米的坝底一片漆黑,好几条隧道交错,宛如一座迷宫,到处设置着各式各样的测定器或是观测器。财前认为,这就像水坝的健康管理仪器,他在每个器材前停下脚步,倾听小野的解说。
“水坝的堰堤依照季节不同,接收五、六千吨到一亿几千吨的水,这当然会引起物理变化,导致岩盘变形或是断层移位。这个岩盘变形测定器相当敏锐,能够察觉到岩盘微小的变动,另外这一个岩盘震动观测器,能够捕捉堰堤所发出的些微震动,这些数据都会自动送到事务所的记录装置里。”
“原来水坝也和人一样,是有生命的。”
财前侧耳倾听隧道内的声音,他感觉在毫无人影、寂静无声的隧道底,传来微弱的心跳声。每跨出一步,脚步声便响彻整个隧道,财前一行人的影子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晃动着,彷佛不幸丧命于此的工人,从地底下爬起来走动着,顿时令他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财前伸手触摸着岩壁,他不是土木技师,无法辨识岩盘的种类,然而他幻想自己就站在破碎带上,突然感到一阵不安。他想,万一这次的官司导致人生的一大挫败,那该怎么办?这种不安到底来自于何处?难道有什么地方未在他的掌控之中,并将带来任何不测?还是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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