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见说到这里,柳原眼镜下的一对小眼睛动了一下。“副教授您应该十分了解,大学里根本不讲这些道理。您和财前教授是同侪,所以可以毫无顾忌地向他表达这些意见,但对我们这些小医生来说,教授是绝对的真理,你不知道我在教授会诊时说那些话,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
“那好吧,我再去跟财前说一下,如果决定要做断层摄影,请你也要在场,拜托了!”接着,里见转身安慰不安地听着两人交谈的庸平和良江:“不用担心,只是为了安全起见确认一下。”说完,就立刻走出了病房。
里见猛地推开了财前办公室的门。身穿衬衫,正用电动剃须刀对着镜子刮胡子的财前惊讶地转过身来。
“吓了我一跳,没想到像你这样的绅士竟然会不敲门就冲进来。这么匆忙,有什么事吗?”
“你还问我什么事?你为什么没有做我拜托你做的断层摄影?”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财前。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那件事,应该已经做过了。”
“应该已经做过了?请你不要随便敷衍我,我刚才向病人确认过,根本没有做!”
“是吗?好奇怪,可能是病人记错了。”财前狡猾地装着胡涂。
“不,我也向主治医师柳原确认过了,绝对错不了!”里见一针见血,财前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啊,对了,可能真的还没做。我每个月都要看八、九个特诊病人,一般病人也从来没低于两百个,再加上最近忙着出国的事,不小心记错了。”
财前刚剃完胡子、还有点泛青的精悍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
“记错了?我那样地再三拜托你,而且当时你也答应了!再忙,也不能把这件事忘了吧?”里见的表情充满愤慨。
“好了,别这么生气嘛。我并不是故意疏忽的,最近除了日常的看诊工作,还要办理出国手续、联系工作,要安排好我不在时的各项事务,还得准备在国际外科学会上发表论文的幻灯片,还要把论文翻译成德文,我简直忙坏了!你看,我的胡子又特别浓,但早晨连慢慢刮胡子的时间都没有,只好利用这些空档刮一刮。”
“就像你平时经常对我说的那样,准备幻灯片和德文的翻译可以交给那些年轻医局员去做。”
“这怎么行,这和你的生物学呀什么的不同,这可是我要在国际外科学会上发表的报告,等于是代表日本外科学会去发表,怎么可能交给医局员去做!”
“我们先不谈你的报告或是我的实验是不是可以交给医局员做,我想要说的是,在现阶段,就应该抱着慎重的态度帮那位病人做断层摄影。你和我都把注意力放在寻找原发病灶上,并没有充分检讨是否有转移的问题,所以,我才会对肺部X光片上的阴影感到不安。”里见再次强调心中的疑虑。
财前别过脸:“你真是搞不清楚状况,我上次不是说了吗,那个贲门癌只是局部性的,不可能有转移的现象,而且,根据我的经验和第六感判断,那个阴影只是结核的旧病灶,你不必担心。”
“既然你那么有信心,问题应该不大,但我以前在学会杂志上曾经看过一份关于初期贲门癌远隔转移的报告,所以,你的信心也不能保证你是百分之百正确的。那位病人最初是来找我,我才拜托你接手的,我一定要对他负责到底。所以,无论如何都希望你在手术前帮他做一下断层摄影,如果需要的话,我也可以作陪。”
财前看里见毫不让步,突然点了点头:“好了,好了,知道了。这次我一定会帮他做。”
“但是,明天就要动手术了,不是吗?”
“没错,是在明天下午,所以上午拍了以后立刻冲洗,那样就可以赶在手术前看到报告了。这样总可以了吧?我实在太忙了。”
财前说完,摆出一副“没事的话就请回吧”的姿态。里见默默地站了起来,刚走到门口,财前在他身后丢下一句:“我六月七日出发。”
里见头也没回地点了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财前一看里见走了出去,立刻粗暴地按下了连接医局的对讲机,大吼一声“叫柳原马上过来!”然后,他急忙洗把脸,擦上古龙水,整了整领带。
响起一阵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进来吧。”财前满是不悦地应了一声,柳原胆颤心惊地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站在财前面前。柳原皱巴巴的白袍下,露出泛黄脏污的衬衫领子,脸上架着一副积着油污的老旧塑料框眼镜,一看就知道是打乡下来的刻苦勤奋的穷秀才。
虽然彼此的长相不同,财前却似乎突然看到了自己以前的身影,但随即脸色一正,便开骂了:“听说你告诉第一内科的里见副教授,你负责的病人还没有做断层摄影?为什么要对其他科的副教授报告这些事?”
柳原结结巴巴地回答:“我当时刚好在门诊,里见医师打电话来,说想问我有关佐佐木庸平的事,要我去病房。去了之后,他就问我有没有做断层摄影,我就……”
“你真蠢,告诉他拍过了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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