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懊恼,很快忘掉了这冤家,后来也未见到她。我以为她并未发现个中玄机,没想到她还会有什么高见。何况她那消极等待的神态,更使我以为她退避世俗。不料几个星期之后,她竟向第三方对我说三道四。我当即觉得有点儿受骗上当;她不太消极哩,却很有些主见。我耸耸肩,假装一笑了之。我真是将这事付之一笑,因为显然是小事一桩。要说在哪方面应将“谦虚知足”立为规矩,那么男女之事便首当其冲,因为风云变幻,难以预测。谁知当我独自反思之际,心中依然愤愤不平,立誓要一争高下。耸肩归耸肩,行动又怎样呢?过了不久,我又见到这女人。我如此这般引逗她,这回真正弄到了手。其实并不难:女人也不甘受挫的。从此以后,我或明或暗,千方百计地折磨她。今天抛弃她,明日又鸳梦重温,而且强迫她在难堪的时间地点听我摆布,时时刻刻虐待她,就像狱卒对囚犯那样抓住不放。这光景一直持续到某日,在纵情狂欢、弄得她死去活来之后,又逗得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夸耀自己受辱的经历。正是从这天起我反而疏远她,后来我干脆将她抛到脑后。
您彬彬有礼而沉默寡言,我同意您的私见:此番经历算不得光彩。可亲爱的同胞,也请您回首一下往事:如有类似阅历,也不妨稍加披露。我本人一想到这段趣史,迄今还忍俊不禁。不过这笑有些不同,跟我在艺术大桥上听到的笑声倒有些相像。我是笑我自己的言谈和辩护词,主要是那些辩护词,而不是对女人们说的那些话。对女人们,我至少没有撒谎。在我的态度间,我的本能毫不拐弯抹角地说着真心话。且说做爱的行为罢,那就是一种自白嘛。自私心理在其中表露无遗,虚荣心也显而易见,要不然就是真心为他人着想。一言以蔽之,在上文提到的那桩可叹的故事中,我比在别的遭遇中更坦诚,连我自己也不曾料到。我亮明了自己的身份,道出自己怎样才能过日子。与外表相反,我在私生活里比较自尊(即使在干出上面那种事时,或许尤其是那时,也不例外),而绝不是在口若悬河、侈谈正义和无辜的官腔里。至少可以说,当我自觉在跟活人同做一事时,我不能自欺欺人,隐讳自己的天性。“人人在寻欢作乐时都无欺无诈”,亲爱的同胞,不知这话是我在读书时所见,还是我自己的感想?
我同一个女人决裂颇费踌躇,这就形成了同时有许多相好,这情形我并不归之于情感丰沛。我的哪位相好如果因为达不到高潮而言?退,这时并不是感情在促使我行动。接着便是我向对方靠拢,表示让步,并且滔滔不绝起来。感情也好,酥软甜蜜的心情也好,都是我在促使她们萌生。至于我自己,只有浮光掠影的感受,不过是受到对方拒绝的刺激,对于可能失去情爱有些警觉罢了。的确,有时我也真以为自己很痛苦。但只要那冤家真正离去,我就不难将她忘掉,而如果她决定重投我的怀抱,我却会当面无视她的存在。不,当我面临被抛弃的危险时,唤醒我的既非爱情,也非某种宽宏大度之心,而仅仅是被爱的欲望和得到应得之物的渴求。一旦被爱,相好的又被遗忘,这时我却扬扬得意,心满意足,待人接物也就和蔼可亲起来。
须知这份爱心我一旦复得,就又觉得不堪重负。我恼火的时候,就诅咒心爱的冤家早死。这一死既可把双方的关系铸成定局,又可免除对她的束缚。但你总不能咒得人类死光,或者至少地球人口锐减,以便享受非如此就不可得的自由。我出于情理和对人类之爱,都反对这样做。
这类勾搭引发我最深沉的感情,唯有一种感激而已。那时事事顺当,人家不但让我自由自在,还可到处走动。我刚离开一个女人的床笫,就跟另一个女人甜言蜜语,甚至嘻嘻哈哈。好像我欠了一个女人的情,也就对所有的女人过意不去。ib.虽然我这种感情看上去含糊不清,实际结果却明明白白:我保持了同身边所有相好女人的关系,想什么时候利用就什么时候利用。我自己也承认:我简直活不下去,除非世上所有的人,或尽可能多的人都来伺候我;他们应当永远清闲,不得有独自的生活,随时准备应我之召,过着枯寂的日子,直到我宠幸之日为止。概言之,为了我幸福,被我看中的人就不许有自己的生活。他们只许在我高兴的时候被动地过日子。
唉,请相信:我提到这些毫无自鸣得意的成分。我想起这个时期我索取繁多,却了无贡献;我动员稠人广众为我效劳,可以说是先把他们“封存”起来,然后随我之需予以调遣。想到这里,对胸中涌起的情绪真不知何以名之!也许是羞耻感吧?亲爱的同胞,羞耻感有点儿灼人呢?对啦?那么准是它,或者是与体面相关的某种可笑心态。只是我觉得那件成为我记忆核心的经历,一旦发生之后我就始终不能忘怀。我不能不立即告诉您,虽然我扯到了许多枝节,并且企图编选故事,谅必您明白这样做不无道理。
嗨,雨停啦!劳驾送我到家吧。我感到异样的疲劳,倒不是因为说了许多,而是因为想到还必须说下去。也好!再说几句,就可以讲清我的主要发现。而且又何必啰唆?为了给一座雕像揭幕,最好免掉各种致词。是这样的:那是一个十一月的夜晚,在我以为听见身后有人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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