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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黑小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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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坊
有着人一样的生命,而继续反复制作一种有用的事物的,将从什么地方来认识?一离远,我们就不能看到那如山堆的桐子仁,也看不到那形势奇怪的房子了。我们也不知道那怪屋里是不是有三条牯牛拖了那大石磨盘打转。

    也不知灶中的火还发吼没有。也不知那里是空洞死静的还是一切全有生气的。是这样,我们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听那打油人唱歌,听那跟随歌声起落仿佛为歌声作拍的洪壮的声音。

    从这歌声,与油槌的打击的闷重声音上,我们就俨然看出油坊中一切来了。这歌声与打油声,有时二三里以外还可以听到,是山中庄严的音乐,庄严到比佛钟还使人感动,能给人气力,能给人静穆与和平。从这声音可以使人明白严冬的过去,一个新的年分的开始,因为打油是从二月开始。且可以知道这地方的平安无警,人人安居乐业,因为地方有了警戒是不能再打油的。

    油坊是简单约略介绍过了。与这油坊有关系的,还有几个人。

    要说的人,并不是怎样了不得的大人物,我们已经在每日报纸上,把一切历史上有意义的阔人要人脸貌、生活、思想、行为看厌了。对于这类人永远感生兴趣的,他不妨去作小官,设法同这些人接近。我说的人只是那些不逗人欢喜,生活平凡,行为简朴,思想单纯的乡下人。然而这类人,在许多人生活中,同学问这东西一样疏远的。

    领略了油坊,就再来领略一个打油人生活,也不为无意义——我就告你们一个打油的一切吧。

    这些打边了,手上拿的是一些仿佛竹管子一样的东西。爹见了阿黑是又欢喜又有点埋怨的。

    “怎么灯也不点,我喊你又不应?”

    “饭已早煮好了。灯我忘记了。我没听见你喊我,我到后面园里去了。”

    作父亲的用手摸过额角以后,阿黑把门一开,先就跑进屋里去了,不久这小瓦屋中有了灯光。

    又不久,在一盏小小的清油灯下,这中年父亲同女儿坐在一张小方桌边吃晚饭了。

    吃着饭,望到女儿脸还发红,病显然没好,父亲把饭吃过一碗也不再添。阿黑是十七八岁的人了,知道父亲发痴的理由,就说:“一点儿病已全好了,这时人并不吃亏。”

    “我要你规规矩矩睡睡,又不听我说。”

    “我睡了半天,因为到夜了天气真好,天上有霞,所以起来看,就便到后园去砍竹子,砍来好让五明作箫。”

    “我担心你不好,所以才赶忙回来。不然今天五明留我吃狗肉,我哪里就来。”

    “爹你想吃狗肉我们明天自己炖一腿。”

    “你哪里会炖狗肉?”

    “怎么不会?我可以问五明去。弄狗肉吃就是脏一点,费事一点。爹你买来拿到油坊去,要烧火人帮烙好刮好,我必定会办到好吃。”

    “等你病好了再说吧。”

    “我好了,实在好了。”

    “发烧要不得!”

    “发烧吃一点狗肉,以火攻火,会好得快一点。”

    乖巧的阿黑,并不想狗肉吃,但见到父亲对于狗肉的倾心,所以说自己来炖。但不久,不必亲自动手,五明从油坊送了一大碗狗肉来了。被他爹说了一阵怪他不把四伯留下,五 明退思补过,所以赶忙送了一大青花海碗红焖狗肉来。虽说是来送狗肉,其实还是为另外一样东西,比四伯对狗肉似乎还感到可爱。五明为什么送狗肉一定要亲自来,如同做大事一样,不管天晴落雨,不管早夜,这理由只有阿黑心中明白!

    “五明,你坐。”阿黑让他坐,推了一个小板凳过去。

    “我站站也成。”

    “坐,这孩子,总是不听话。”

    “阿黑姐,我听你的话,不要生气!”

    于是五明坐下了。他坐到阿黑身边驯服到象一只猫。坐在一张白木板凳上的五明,看灯光下的阿黑吃饭,看四伯喝酒夹狗肉吃。若说四伯的鼻子是为酒糟红,使人见了仿佛要醉,那么阿黑的小小的鼻子,可不知是为什么如此逗人爱了。

    “五明,再喝一杯,陪四伯喝。”

    “我爹不准我喝酒。”

    “好个孝子,可以上传。”

    “我只听人说过孝女上传的故事,姐,你是传上的。”

    “我是说你假,你以为你真是孝子吗?你爹不许你作许多事,似乎都背了爹作过了,陪四伯吃杯酒就怕爹骂,装得真象!”

    “冤枉死我了,我装了些什么?”

    四伯见五明被女儿逼急了,发着笑,动着那大的酒糟鼻,说阿黑应当让五明。

    “爹,你不知道他,人虽小,顶会扯谎。”

    大约是五明这小子的确在阿黑面前扯过不少的谎,证据被阿黑拿到手上了,所以五明虽一面嚷着冤枉了人,一面却对阿黑瞪眼,意思是告饶。

    “五明,你对我瞪眼睛做什么鬼?我不明白。”说了就纵声笑。五明直急了,大声嚷:“是,阿黑姐,你这时不明白,到后我要你明白呀!”

    “五明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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