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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的弹子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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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话。他是地方上一个有钱人的儿子,在校园里给另一伙人打了,脸被施工靴踢得够呛,眼睛都踢坏了,遂退学离校。我带他去校医室的时间里,他抽抽搭搭哭个不停,弄得我甚是心烦。几天后,他说回老家去,床送给了我。

    “没什么热乎东西可喝?”她问。

    我摇了下头。什么也没有,我说。没有咖啡没有粗茶,壶都没有。仅有一个小锅,每天早晨用来烧水刮须。她叹息一声站起,说声等等,走出房间,五分钟后两手抱着一个纸壳箱折回。箱里有够喝半年的袋泡红茶和绿茶,两袋饼干、细砂糖、水壶和一套餐具,还有两个印有史努比漫画的大号玻璃杯。她把纸壳箱重重地放在床上,用壶烧水。

    “你到底怎么过的日子?岂不成了鲁宾孙飘流记了?”

    “是不怎么有滋味。”

    “想必。”

    我们默默地喝红茶。

    “全给你。”

    我惊得呛了口茶:“为什么给?”

    “劳你传了好多好多电话,算是谢意吧。”

    “你也是需要的嘛。”

    她摇了几下头:“明天搬走,什么都不再需要了。”

    我默默地思索事情的演变,但想象不出她身上发生了什么。

    “好事?还是坏事?”

    “不怎么好啊,退学回老家。”

    洒满房间的冬日阳光阴暗下来,很快又变亮了。

    “不过,你不想听的吧?换上我也不听,不愿意用留下不快记忆的人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就下冷雨。细雨,可还是透过雨衣弄湿了我的毛衣。

    我拿的大号手提箱也好,她拿的旅行衣箱和挎包也好,全淋得黑乎乎的。出租车司机没好气地说别把行李放在车座上。车内空气给空调和烟味弄得令人窒息,收音机正大声吼着一支老情歌,老得跟跳跃式湿漉漉的枝条。

    “第一眼就没喜欢上东京的景致。”

    “是么?”

    “土太黑,河又脏,又没山……你呢?”

    “没注意过什么景致。”

    她叹气笑道:“你肯定能顺利活到最后。”

    东西放在月台后,她对我说实在谢谢了。

    “往下一个人回去。”

    “回哪里?”

    “大北边。”

    “冷吧?”

    “不怕,习惯了。”

    列车开动时,她从车窗招手。我也把手举到耳朵那里。车消失后,手不知往哪儿放,顺势插进了雨衣袋。

    到天黑雨也没停。我在附近酒铺买两瓶啤酒,倒在她给的玻璃杯里喝着。简直要冻透骨髓。玻璃杯上画的是史努比和糊涂塌客在小狗舍上面快乐嬉闹的场景,表示人物说话内容的泡泡圈里印着这么一句:“幸福就是有温暖的同伴”。

    双胞胎睡熟后我睁眼醒来。后半夜三点。从卫生间窗口可以看见亮得近乎不自然的秋月。我在洗涤槽横头坐下,喝两杯自来水,用煤气灶给香烟点上火。月光照亮的高尔夫球场草坪上,数千只秋虫拥作一团似的鸣叫不已。

    我把竖在洗涤槽旁边的配电盘拿在手上,专心致志地细看。再翻来覆去地看,也终不过是一块脏兮兮的并无意义可言的板。我不再看,放回原位,拍去手上沾的灰,大吸一口香烟。月光下,一切都显得苍白,任何东西都好像没有价值没有意义没有方向。影子都若有若无。我把烟在洗涤槽里碾死,紧接着点燃第二支。

    去哪里才能找到属于我自身的场所呢?到底哪里呢?双座鱼雷攻击机是我花了很长时间想到的唯一场所,可它又傻里傻气。何况鱼雷攻击机那玩意儿至少落后于时代三十年,不是么?我折身上床,钻进双胞胎中间。双胞胎分别蜷起肢体,头朝外睡得呼呼有声。

    我拉过毛巾被,打量天花板。